天光彻底大亮时,别院的书房似乎还是昨夜的模样。
萧烬坐在那张裂了细纹的黄花梨木椅里,背挺得笔直,像一尊入定的石佛。桌上的粥碗和小菜早已凉透,他没有再动。陆清然也在旁边的绣墩上静坐,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桌,还有桌上那个未曾打开的黑漆木盒。
沉默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但这份沉默与昨夜萧烬独自挣扎时的死寂不同。昨夜是惊涛骇浪在一个人胸中翻涌,此刻,是两种决心在无声中交汇、确认。空气里不再有那种近乎绝望的紧绷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清晰的凝重,如同战鼓擂响前,全军屏息的那一瞬。
终于,萧烬动了。
他没有看陆清然,目光落在自己按在膝头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覆着厚茧,能挽强弓,能持利剑,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也曾被父皇温暖的大手包裹、教导。此刻,这双手显得有些僵硬。
“你说要带本王去看检验之处,”他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愈发低沉沙哑,“现在去吧。”
陆清然抬眸看他,点了点头:“好。”
她起身,没有去碰那个黑漆木盒,只是引着萧烬走出了书房。穿过一道回廊,来到别院最深处一个独立的小院。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库房,此刻门窗紧闭,门外肃立着四名玄甲亲卫,皆是萧烬麾下最忠诚、口风最紧的死士。他们看到萧烬,无声抱拳行礼,眼神如铁。
陆清然推开厚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药味、石灰味和某种金属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屋内已被彻底改造,窗户被厚毡封死,仅靠屋顶几处特制的琉璃明瓦透入天光。四壁和地面都用石灰仔细刷过,一片刺目的白。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石台,石台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萧烬从未见过的器具:大小不一的琉璃瓶罐、奇形怪状的铜铁器件、小巧的炉子、成排的毛刷与镊子,还有几盏亮度远超寻常油灯的“气灯”,将石台照得亮如白昼。
这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属于“查验”和“真相”的、近乎冷酷的洁净与秩序。
萧烬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这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是陆清然的战场。在这里,权柄无用,身份无用,唯有她脑中的知识和手上的技艺,才是唯一的主宰。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让人布置的?”他问。
“大部分器具是我让孙平从法证司秘密运来的。”陆清然走到石台边,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台面,“少部分是我画了图样,请王爷府上的工匠连夜赶制的。所有参与布置的人,都已被杨阁老安排‘另有要务’,暂时不会回京。”
滴水不漏。
她总是考虑得如此周全,周全到让人几乎忘记,她提出的是一个多么“疯狂”的计划。
萧烬走进屋内,脚步声在空旷的石灰地面发出轻微的回响。他走到石台另一侧,与陆清然隔台相望。
“现在,”他看着她,“告诉本王,你具体要怎么做。”
陆清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
“第一步,净发。”她指向石台一端几个盛满清水的琉璃盆,“用特制的药水反复清洗头发,去除十五年来可能沾染的所有外来污物和保存药剂的残留。”
“第二步,分段。”她拿起一把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小刀,“将这缕头发,以每寸为单位,小心切开。因为如果是慢性中毒,毒素在头发不同部位的沉积量会不同,对应着中毒的不同时期和剂量变化。”
萧烬的瞳孔微微收缩。想象着那缕属于父皇的灰白发丝,在这冰冷的石台上被寸寸分解。
“第三步,溶氧。”陆清然指向几个造型奇特的琉璃容器,“将分段后的头发,分别放入这些‘消化瓶’中,加入我配制的强酸药水,在文火上缓慢加热。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数个时辰,直到头发完全溶解,其中的物质——如果有毒物——被释放到药水中。”
“第四步,显色与比照。”她走到一排贴着不同标签的药瓶前,“用药水处理溶解后的样本,加入不同的显色试剂。不同的毒物,会与不同的试剂产生特定的颜色反应。我需要对照已知毒物的反应谱,来推断头发中可能存在的毒物种类。”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像在讲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流程。但每一个步骤背后,都意味着对先帝遗法的一次“破坏”和“剖析”。
“最后,”她总结道,“如果幸运,我们能锁定一种或几种毒物。再结合太医院可能残存的先帝脉案、用药记录,或许能推断出中毒的途径、时间和可能的剂量。但……”她顿了顿,“这只是推断。我们无法凭此直接指认凶手,这缕头发,只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是谁做的’。”
萧烬沉默地听着。
他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在毫无头绪的黑暗中,这缕头发是唯一可能透进光线的缝隙。哪怕这光线微弱,哪怕照出的景象可能残酷到无法承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法医毒妃从下堂妃到首席法医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法医毒妃从下堂妃到首席法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