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别院的书房,门窗紧闭。
萧烬站在窗前,背对着屋内唯一的光源——一盏放在紫檀木桌上的青铜油灯。窗外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浓得化不开,像他此刻的心境。
他已经这样站了半个时辰。
油灯的火苗在他身后的墙上投下一个巨大而晃动的影子,那影子随着火焰的跳跃而扭曲、拉长,像个挣扎的困兽。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还有他自己压抑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陆清然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凿进他的颅骨。
“验毒。”
“父皇当年‘暴病’,症状蹊跷。”
“如果是慢性中毒,毒素会沉积在头发里。”
“这是唯一的线索。”
……
他闭上眼。
眼前浮现的不是那缕灰白的头发,而是父皇的脸。
是父皇还康健时的脸。眉目深刻,不怒自威,但看着他时,眼角会有细微的纹路舒展开——那是父亲对幼子不自觉的温和。父皇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握着他的小手教他写第一个“萧”字时,掌心干燥而温暖。父皇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御书房里给他讲解《帝范》,说到“为君者,当明察秋毫,当不惧鬼神,当……还世间以清明公道”。
清明公道。
父皇,若您在天有灵,可曾得到半分公道?
萧烬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普通的黑漆木盒,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个龙凤纹玉盒。他没有打开,甚至没有触碰。光是知道它在那里,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就足以让他胸腔里的脏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绞。
验毒。
那是亵渎。
是将父皇死后最后一点尊严,放在冰冷的器具下,用那些他不懂的药水、刀具、所谓“科学”的方法,一寸一寸地剖析、查验。是要证明,他记忆里如山巍峨、如海深沉的父亲,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人用最阴暗龌龊的手段,一点点毒害至死!
“荒谬!”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嘶吼,那是属于皇子萧烬的、根植于血脉和礼教的愤怒与恐惧。“那是父皇!是大昱的显德先帝!岂容……岂容如此冒犯!陆清然,你简直疯了!”
是的,疯狂。
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毁灭一切的癫狂。一旦走漏风声,不必等“蛛网”动手,朝堂上的唾沫,宗室里的责难,史官笔下的刀锋,就足以将陆清然、将杨钰安、甚至将他这个镇北王,碾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们将不再是追查真相的功臣,而是亵渎君父、动摇国本的千古罪人。
他应该立刻拒绝。
应该将那玉盒封存,上交宗庙,或者……干脆毁了它。让这个可怕的念头,连同那缕带来不祥的头发,一起消失在火焰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用刀剑、用权谋,去和“蛛网”厮杀。那才是他熟悉的战场,是他身为亲王、身为将军该做的事。
可是……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传来,却压不住心底另一股汹涌的暗流。
那是对“蹊跷”二字的耿耿于怀。
父皇“暴病”时,他十六岁,已经开府建牙,但每日仍需入宫问安。他记得那段日子父皇日益憔悴,太医院流水般的方子送进去,却不见起色。他记得父皇昏迷前最后一次清醒,把他叫到榻前,握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嘴唇翕动,最终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说:“吾儿……要护好你皇兄,护好……这江山。”
那时他不懂。
后来父皇驾崩,皇兄继位,宫闱倾轧,母后含恨而逝……桩桩件件,迷雾重重。他领兵在外,用军功筑起壁垒,却也离真相越来越远。直到陆清然出现,直到“蛛网”浮出水面,直到皇兄以与父皇当年如出一辙的症状倒下……
“蛛网”在宫中盘踞的时间,远比想象得更久。
父皇的死,真的只是“风邪入脑”吗?
这个疑问,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早已埋在他心底最深处。陆清然的话,不过是给了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的疯狂勇气。
还有……信任。
他对陆清然的信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绝对?
是从她在大堂之上,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言语和证据,将他的偏见与傲慢碾得粉碎开始?是从她一次次在尸体、灰烬、血迹中,找到被所有人忽略的真相开始?还是从她明知西山是陷阱,仍孤身前往,只为救出顾临风开始?
她不懂权术,不谙人情,甚至有些时候显得不近人情。但她心里有一杆秤,秤的一端是事实与证据,另一端是枉死的冤魂。她只对这杆秤负责。这种纯粹到极致的“真”,在这个充满谎言与伪装的宫廷和朝堂里,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危险。
他相信她的判断。
正因为相信,才更加痛苦。
如果她是对的,那么他此刻的犹豫、他内心对“亵渎”的恐惧,就是在包庇真凶,就是在辜负父皇临终那声叹息里未尽的嘱托!就是在让那个可能毒杀了父皇、现在又要谋害皇兄的恶徒,继续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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