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一边是为人子者对亡父最本能的敬畏与维护,是身为皇室成员必须扞卫的礼法与尊严,是对可能引发的滔天巨浪的深深忌惮。
另一边,是为子者想为父伸冤的切骨之痛,是为臣弟者欲为兄除害的急迫,是为将者要揪出王朝毒瘤的责任,还有……对那个说出“验”字的女子,毫无理由却磐石般的信任。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黄花梨木椅背上。坚实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椅背瞬间裂开几道细纹。指骨上传来的剧痛,却丝毫未能缓解心头的万钧重压。
他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的背部,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像在油锅里煎熬。窗外的黑暗,似乎淡了一点点,天际隐约透出一丝灰白。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王爷。”是陆清然的声音。平静,清晰,没有任何催促,只是告知她的存在。
萧烬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黑漆木盒。黑暗中,它只是一个更深的轮廓。
良久,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进来。”
门被推开。陆清然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头发简单地绾起,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明冷静。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还有几碟清淡小菜。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砸裂的椅背和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说话,只是将粥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天快亮了。”她说,“吃点东西。”
萧烬看着她。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看着她即便刚经历西山的生死险境、此刻又要面对这惊天抉择,却依然挺直的嵴背。
她为什么能如此镇定?
是因为她心中那杆“真相”之秤,永远指向明确的方向,从不为外物所扰吗?
“清然,”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可知……若此事败露,会是何等下场?”
“知道。”陆清然点头,“挫骨扬灰,遗臭万年。”
“那你为何……”
“因为比遗臭万年更可怕的,是真相被永远掩埋。”陆清然打断他,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害死先帝的凶手,至今仍在高床软枕,甚至可能正在谋害当今圣上。是那些因为知晓零星秘密就被灭口的人,如芸娘,如林月娘,如那些匠人……他们永远得不到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却更清晰:
“王爷,我不是不怕。但我更怕,因为我的畏惧,让该被绳之以法的人逃脱,让该被昭雪的冤屈沉沦。这比死,更让我无法忍受。”
萧烬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她。这个看似单薄柔弱的女子,身体里却蕴藏着如此决绝、如此近乎执拗的力量。她走的是独木桥,桥下是万丈深渊,她却目光笔直,只看前方。
他呢?
他是镇北王,是手握重兵的亲王,是先帝之子,是皇帝之弟。他顾虑重重,牵绊万千。他脚下的路看似宽阔,实则步步荆棘,处处陷阱。
“你……有几分把握?”他听到自己又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明知她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没有把握。”陆清然依旧诚实得残忍,“但我必须试。这是目前唯一能直接指向先帝死因的物证。王爷,有些路,不是因为看到了终点才去走,而是因为……那是唯一的路。”
唯一的路。
萧烬缓缓闭上了眼睛。
父皇临终前紧握他手时的温度,仿佛再次从记忆深处传来。
皇兄昏迷中苍白的面容,在眼前闪过。
母后忧惧而逝时眼中的不甘,历历在目。
还有那些倒在“蛛网”阴谋下的亡魂……
他们都在看着他。
许久,许久。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当天边那抹灰白终于浸染上一丝澹澹的金红时,萧烬睁开了眼睛。
眼底的猩红和挣扎,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静,和沉淀下来的、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没有看陆清然,目光越过她,投向窗外那即将破晓的天空。
然后,他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去做。”
“需要什么,告诉本王。”
“无论结果如何,天塌下来——”他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看向她,一字一句,“本王顶着。”
陆清然看着他,看着这个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穿越内心炼狱的男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别的什么。
她没有说“谢”,也没有再多言。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粥碗,递到他面前。
“先吃饭。”她说,“吃完,我带王爷去看我准备的检验间。有些步骤和原理,需要提前让王爷知晓。”
萧烬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她。
最终,伸手接过。
(第33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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