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秋阳斜照。
内务府西侧院落在深宫一角静卧着,像一只蛰伏的兽。三排青瓦平房围成个歪斜的“品”字,瓦楞间的枯草在风中瑟缩。院子中央那口老井的辘轳已经锈蚀,井沿青苔密布,井边晾着的几件洗得发白的宦官服在秋风里飘荡,像招魂的幡。
落叶打着旋儿扑在石板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空气里混杂着霉味、皂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久无人居的屋子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木头腐朽和老鼠尸骸的味道。
陆清然站在院门口,秋风吹起她素色布裙的下摆,左臂的绷带在衣袖下隐约可见。她身后跟着四名法证司的吏员,两个年轻书吏抱着沉重的记录册和榆木工具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另外两个是这三个月培养出来的检验助手,一个叫赵四,一个叫孙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眼神已经学会了警惕。
“陆司正……”王书吏压低了声音,喉结滚动,“曹公公方才派人传话,说端贵妃宫里已经知道咱们来这儿了……翠珠姑姑半个时辰前就在内务府打转。”
陆清然没有回头,目光落在西排最里间那扇紧闭的木门上。
门楣上挂着一截白布,在风中无力地飘动。按宫里的规矩,罪奴死后,住所需封存七日,白布需挂满四十九天——这是给死者最后的一点体面,也是给活人的警示。
高福安“生前”是内侍省副监,正五品的宦官,本应有单独的院落。但他以“节俭自律”闻名,坚持与普通太监同住,只占了西排最里间稍大的一间屋子。此刻那屋子门窗紧闭,窗纸糊得严严实实,透不出半点光。
“知道又如何?”陆清然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法证司奉旨核查宫内物资流转,所有相关人员住所都在核查之列。高福安虽死,但他经手的账目不清,库房对不上,本官按章程办事,有何不可?”
话虽这么说,她的手心却在微微出汗。
左臂的伤口隔着绷带隐隐作痛,像是有根针在一下下地扎——那是昨夜在沁芳园,高福安临逃前反手一刀留下的。伤口不深,但刀刃淬过药,此刻伤口周围的皮肉发烫,她知道必须尽快处理。
但现在不行。
杨钰安那边正在安排太医院会诊,郑严去京兆尹衙门申请搜查令,李文昌调集刑部人手准备突击宝和斋。所有这些行动都需要时间,而时间,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高福安没死。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里。端贵妃必定已经知道账册泄露,知道沁芳园那场大火没烧死她,知道“金蝉脱壳”的计划已经暴露。此刻这间被封存的屋子,表面安静,内里却可能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也许有埋伏,也许有机关,也许一推开门,等待她的就是淬毒的箭矢。
但她必须进去。
有些证据,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拿到手。有些线索,必须在对方销毁之前挖出来。
“开门。”陆清然下令,声音里没有半点犹豫。
李书吏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曹德安给的钥匙——那是一把黄铜长钥匙,齿口已经磨得光滑。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混杂着灰尘、墨香和某种奇特甜腻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那不是寻常的甜,更像是药材和蜜糖混合后腐败的味道,甜得发腻,甜得让人恶心。
屋子里很暗。
窗纸被糊了三层,厚得透不进光。只有门推开后,秋日惨白的光斜斜地照进去,在地面投下一道狭窄的光带。光带里,尘埃飞舞,像是无数细小的幽灵。
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木板床,褥子薄得能看见底下的稻草;一个掉了漆的旧衣柜,门虚掩着;一张榆木书桌,桌面被磨得光滑,边缘有几处细微的划痕;两把椅子,一把在桌旁,一把在床头。
桌上整齐摆着文房四宝:一方普通的石砚,墨早已干涸成龟裂的纹路;笔架上挂着三支用秃的毛笔,笔尖的毛都磨散了;一叠裁好的宣纸,边缘已经泛黄;还有一个青瓷笔洗,里面残留着发黑的洗笔水。
一切都符合一个“节俭自律”老太监的形象——太过符合了。
陆清然站在门口,目光如刀,一寸寸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像一个活人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没有私人物品,没有生活痕迹,连床底的便盆都洗刷得发白。这不像住所,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每一件道具都放在该放的位置,等着观众来检阅。
“王书吏,你带人查床铺和衣柜。李书吏,检查地面和墙壁,一寸一寸敲,听回音。赵检验、孙检验,你们跟我来。”她快速分配任务,声音压得很低。
两个书吏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向床铺和衣柜。赵四和孙平则跟在陆清然身后,三人像三只警觉的猫,脚步放得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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