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台的冷光漫过众人衣袂时,十二枚银色灵枢终于显尽真容。这密室四壁皆是青铜铸就,岁月在其上刻下斑驳纹路,此刻却被灵枢的银芒映得冷冽如霜。每枚灵枢大若鹅卵,表面凝着层月白霜华,细看却爬满墨色魂纹——那些纹路如活过来的黑蛇,正以极慢的速度啃噬银壳,所过之处,银质竟泛出腐锈般的暗斑。缕缕黑气自灵枢裂隙中渗出,在半空凝作玄机子的残魂虚影。
那虚影着一袭玄色道袍,衣袂翻卷如夜海波涛,眼尾垂落三寸黑丝,每根丝缕都泛着阴毒的幽光。他开口时,声音似锈剑刮过青铜壁,刺耳得众人耳膜发疼:“千机,你本该是最完美的棋子。吸散修、铸杀枢、替我吞玄黄气运……怎的偏要学那些蝼蚁,生出护人的痴念?”
凌千机的意识虚影本附在断穹剑刃,此刻突然如风中烛火般震颤。众人眼前泛起朦胧金光,那光里竟浮起一具半透明的机械躯体——臂甲是青铜所铸,关节处嵌着玄铁枢钮,胸甲中央刻着残缺的“护人”二字。这躯体与玄机子记忆里的少年重叠:十五岁的凌千机正跪坐炼器台边,案上摆着未完工的护心枢,他指尖沾着铜屑,正用刻刀在枢体上一笔一画地雕字,烛火映得他眼尾泛红,连睫毛都凝着细汗。
“原身……”凌千机的机械音里带了几分恍惚,意识轮廓与机械躯体缓缓重叠。他臂甲上的裂痕突然渗出点点金光,像星子落进裂缝,“师父,您总说灵枢师该断情绝念,可您忘了——我学炼器的第一天,是为了给冻昏在雪地里的小乞儿造暖炉。那孩子浑身青紫,我用废铜片敲了个小炉子,烧了半宿松枝才把他焐醒;您教我刻符的第一夜,我在护心枢上刻的不是杀阵,是‘护人’。那时您站在我身后看了半夜,最后只说‘痴儿’,却没把那两个字刮掉……”
玄机子残魂的眼尾黑丝骤然绷紧,如钢针倒竖:“那又如何?护人?护人能让你成天下第一灵枢师?能让你参透玄黄劫数?”他袖中黑纹如潮翻涌,竟化作千万根黑针直扑凌千机新凝的躯体,“你既醒了这痴念,便陪你的护心枢一起碎!”
话音未落,十二枚灵枢突然震颤如编钟齐鸣,银色外壳上的黑纹疯了般窜动,在半空织成密不透风的黑网。黑网边缘泛着幽蓝电芒,将凌千机困在中央。苏婉儿攥紧药篓,指节发白,篓中还魂丹的暖光透过竹篾缝隙漏出,在她掌心投下橘色光斑;铁战的机械臂蓝光暴涨,护道枢发出低沉嗡鸣,臂甲接缝处溢出细小电弧;烛九溟的金纹从心口漫至剑尖,断穹剑嗡然出鞘,剑鸣如龙吟——却见凌千机的机械臂缓缓抬起,掌心那道贯穿甲片的裂痕里,竟溢出与烛九溟金纹同色的光,亮得人睁不开眼。
“师父,您吸了我的道心,却没吸走我刻护心枢时,眼里的光。”凌千机的机械音不再颤抖,每一个字都似金铁相击,震得青铜台嗡嗡作响,“灵枢师的道,从来不是造杀器,是造东西护人——这道理,您忘了,我却记了三十年。三十年前雪地里的小乞儿,二十年前被妖兽追的采药妇,十年前在雷劫里撑不住的散修……他们的笑,比任何杀枢的灵光都亮。”
话音未落,十二枚灵枢的黑纹突然暴起,如千万根毒针直刺凌千机心口。苏婉儿急撒醒魂香,药雾裹着“收药田”“等孩子”的生念金纹撞向黑网——那金纹是她近日最挂心的两件事:后山药田的灵参该收了,小徒弟阿梨总说要等她回去编草蚂蚱。药雾所过之处,黑网竟泛起涟漪;铁战的护道枢蓝光如瀑,那光是他当年用全身精血祭炼的护道灵光,专破阴邪,黑纹被灼出无数窟窿,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密室里散开;烛九溟挥剑斩落最凶的几道黑丝,金纹所过之处,黑丝滋滋冒起青烟,像被泼了滚油的蛇。
玄机子残魂的面容扭曲如厉鬼,黑丝绞成乱麻:“好!好个护人!你既执意护这些蝼蚁,便看看他们如何为你陪葬——”他指尖黑纹猛缠向最近的灵枢,那银球突然迸出刺目黑芒,黑芒所过之处,苏婉儿的生念金纹竟黯淡几分,药雾里的“收药田”字迹开始模糊。
凌千机的机械躯体被黑纹勒出深痕,胸甲上的“护人”二字崩落半片,裂痕里的金光却愈发炽烈。他抬头望向烛九溟,机械眼的红光与金芒交织:“九溟,动手!拆了这些吸魂的枢——护人的道,总要有人守!”
十二枚灵枢震颤得更急,黑纹如活物般缠向每一个人:缠苏婉儿的药篓,缠铁战的机械臂,缠烛九溟的剑鞘。烛九溟握剑的手紧了紧,金纹在地面烙出深深的金印,那是他以本命精血布下的镇邪印;苏婉儿将最后一把醒魂香撒向空中,药雾里浮起三百道残魂虚影——都是她这些年用还魂丹救回的凡人,此刻皆带着生前最眷恋的神情,朝着黑纹撞去;铁战的护道枢发出轰鸣,蓝光裹着生念,如利箭穿透黑网,每支箭上都刻着“护兄弟”“守山门”的道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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