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两界同仓
秋收的风带着麦香漫过田埂时，两界田的麦子已经沉甸甸地弯了腰，穗粒饱满得像缀满了金珠子。我和星璃扛着镰刀往田里走，远远就看见对岸的沈未央和孩子们也挎着竹篮来了，竹篮里晃悠着新做的麦秆草帽，风一吹，草帽上的红布条和我们这边的蓝布条缠在一起，在风里打着旋儿。
“按老规矩，先割界碑边的麦子。”秦老汉的烟袋锅敲了敲田埂，火星落在草叶上，惊起几只蚂蚱，蹦到对岸的麦丛里，被沈未央家的小黄狗追得乱窜。
我挥起镰刀，麦秆断裂的脆响刚落，对岸的镰刀声也跟着响起，节奏竟丝毫不差。割到界碑处，两界的麦茬整齐地接在一起，像用尺子量过一般。沈未央弯腰捡起束麦穗，穗粒擦过掌心，金粉簌簌落在我这边的竹篮里，她指尖的银粉也沾在我的镰刀上，割起麦来竟更省力了。
“李奶奶说，这叫‘金粉传力’。”星璃边捆麦束边笑，“昨儿她把两界的麦种混在一起炒，磨出的面粉发面特别快，蒸的馒头能香到河对岸去。”
沈未央隔着界碑喊：“我们用新麦粉做了麦糖，你们要不要尝尝？”说着就把裹着油纸的麦糖扔了过来，正好落在我怀里。油纸沾着河雾，拆开时甜香扑鼻，含在嘴里，麦香混着奶香，竟有两界麦子的味道。
孩子们早耐不住，提着小篮子在麦垄间穿梭，捡着掉落的麦穗。我们这边的小胖捡了个最大的麦穗，举着朝对岸晃，沈未央家的阿禾立刻举起个更大的，两人憋红了脸较劲，引得两岸的笑声滚过麦浪，惊飞了停在麦垛上的麻雀。
傍晚时，两界的麦堆都堆成了小山。秦老汉指挥着往粮仓搬，我和沈未央合力把界碑旁的石板撬开，露出底下连通的暗道——原是两界粮仓早就借着暗道连在了一起，只是往年被土埋着，谁也没发现。
“当年修粮仓的老祖宗早就算到了。”秦老汉摸着暗道里的刻字，“‘两界同仓，丰岁同享’，说的就是今天。”
搬粮的队伍顺着暗道穿梭，我们这边的汉子扛着麦袋往对岸送，对岸的妇女们筛着麦粒往这边运，暗道里的油灯连成串，像条发光的长蛇。星璃数着粮仓的刻度，忽然喊：“两边的麦子一样多！”
沈未央笑着接话：“我爹算过，两界的土地肥度加起来，正好养得起这些麦种。”
夜里，粮仓的灯全亮了，照得暗道如同白昼。我和沈未央坐在粮堆上，数着散落的麦粒，她忽然抓起把麦粒撒向空中，麦粒落在两边的粮堆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竟像是在唱歌。
“你听，”她侧耳听了听，“它们在说，明年要结更大的穗。”
我也抓起把麦粒撒出去，果然听见麦粒碰撞的轻响里，藏着细碎的、像发芽的声音。
这时，秦老汉举着油灯进来，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册子：“找着了！老祖宗留下的两界农事录，说明年可以换着种，这边种胭脂河的菱角，那边种我们的高粱，收了再换回来。”
沈未央眼睛一亮：“那明年的粮仓，该有两种香味了。”
我望着暗道里来来往往的身影，看着两界的麦粒在粮堆上慢慢混在一起，金黄金黄的，像铺了层阳光。忽然明白，所谓两界，不过是老辈人没说出口的牵挂，所谓界限，早就在镰刀落下、麦浪翻滚时，被丰收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粮仓外，孩子们举着麦秆做的灯笼跑来跑去，灯笼上的红绸子一边写着“丰”，一边写着“乐”，在夜色里晃成片流动的霞。远处的打谷场还在响着脱粒机的声音，和着两岸的虫鸣，像首唱不完的丰收歌。
沈未央碰了碰我的胳膊，指着天上的月亮：“你看，月亮把两边的影子投在粮堆上，连在一起了。”
我抬头看去，月光下，两界的粮堆连成长长的一道，我们的影子依偎在起，被月光镀上层银边，再也分不出，哪段属于这边，哪段属于那边。
原来，最好的界限，从来不是高墙，而是在镰刀共挥、粮仓同满时，自然而然融在起的温度。就像此刻的麦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两界同仓里，沉睡着来年的希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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