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冻土下的呼应
清晨的雾还没散，两界田的麦苗已经蹿高了半尺，叶尖的银芒在雾里晕开，像浸在牛乳里的星子。我踩着露水往田里走，刚过胭脂河的石桥，就见沈未央蹲在对岸的田埂上，手里捏着根麦秆，正往泥土里插。
“在做什么？”我隔着河喊她。
她抬起头，雾气沾在睫毛上，像落了层细雪：“我爹说，麦秆能当‘传声筒’，把这边的土话传给河那边的苗。”说着把麦秆往深处按了按，对岸我们这边的麦苗忽然轻轻晃了晃，叶尖的银芒跳了跳。
“还真能听见？”我也折了根麦秆，插进我们这边的土里，刚要说话，就见沈未央把耳朵贴在她手里的麦秆上，眼睛亮起来，“你是不是说‘雾太大了’？”
我愣了愣，还真是。雾里的麦苗像是听懂了，纷纷往中间凑了凑，把银芒聚在一起，倒把雾气挡开了些。
秦老汉扛着锄头过来，见我们对着麦秆说话，咧开缺牙的嘴笑：“这叫‘苗语通’，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当年两界还没分的时候，就靠这麦秆传话呢。”他往田里撒了把草木灰，对岸的沈伯父也跟着撒了把河泥，两边的麦苗立刻长得更精神，叶鞘都挺得笔直。
星璃挎着竹篮跑来，篮子里是刚蒸好的麦糕，冒着热气：“李奶奶说，给麦苗喂点甜的，长得更欢实。”她掰了块麦糕，揉碎了撒在根上，麦叶立刻舒展开，银芒闪得更亮，像在道谢。
沈未央也从竹篮里拿出用油纸包着的糖糕，是胭脂河那边的做法，甜里带着点河鲜的腥气。她刚撒下去，我们这边的麦苗就像被挠了痒，齐刷刷往对岸歪，引得星璃直笑：“它们还知道抢好吃的！”
太阳升高些，雾散了，两界的田连在一起，绿得像块铺到天边的锦缎。忽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是胭脂河上游开闸放水了。河水漫过界碑，却没冲垮田垄，反而顺着麦苗的根须，在两界田之间织了道水网，亮晶晶的，把两边的土连得更紧。
“快看！”沈未央指着水面，那里漂着些圆滚滚的东西，是河那边漂过来的菱角，刚熟的，带着青嫩的壳。我们这边的孩子们立刻跳进浅水里去捞，对岸的孩子也跟着跳，溅起的水花打在麦苗上，银芒跳得更欢，倒像在给我们加油。
我捞起个最大的菱角，剥开壳，嫩白的果肉递到嘴边，忽然想起沈未央刚才的话。把麦秆插进水里，对着它说：“真甜。”
没过片刻，对岸传来沈未央的声音，顺着水流飘过来，清清楚楚：“我们这边的菱角，要再过十天更甜。”
秦老汉蹲在田埂上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等麦熟了，就用这边的麦磨面，那边的菱角做馅，蒸一大笼两界糕，让娃娃们都尝尝。”
我望着连在一起的田野，看着那些在风里摇着银芒的麦苗，忽然觉得，两界从来就没真正分开过。就像这土地，这河水，这麦苗，还有我们手里的麦秆，早就在底下连了千丝万缕的线，只等着风一吹，雾一散，就露出那些藏了许久的牵挂，在阳光下长得密密麻麻，再也分不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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