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了。今日,此刻,在这里。他无法说服林易风。他无法用那些碎片的信息、无法用那些源于苦难的激愤、无法用那关于潘多拉的缥缈猜想,去撼动对方根植于守护与渐进改革的坚定信念。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是立场的分歧,更是对世界本质认知的根本差异,以及对“改变”方式不可调和的理解。
易风相信秩序内的改良,相信神族可以纠正错误,相信希望存在于内部的新生。而哈迪斯,在目睹了太多根植于神权本身的、系统性的不公与绝望后,已然坚信,唯有打破神权本身,才能为真正的希望腾出空间。虚空,不过是他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危险也最可能达成目的的工具。
道不同,不相为谋。理念之争,从无妥协余地。
劝说,已无意义。中立,更是奢望。
“那么……” 哈迪斯手腕一翻,一柄样式古朴、并无多少神光缭绕,反而透着凡铁特有的冷硬与沧桑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剑身甚至有些暗淡,映照着不周山巅混乱的光影。
他双手握剑,竖于身前,做了一个最标准、也最古老的骑士起手礼。这个动作,与他周身弥漫的冥府神威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虔诚与肃穆。
“便请阁下……” 哈迪斯抬起头,目光穿透虚空,直视易风,声音陡然拔高,清越激昂,仿佛要穿透九霄,直抵某个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骑士殿堂:
“以你手中之剑,刺入我这腐朽神核,彻底否决——我所选择的这条道路吧!”
易风瞳孔微缩。他看到了哈迪斯手中那柄凡铁之剑,更看到了对方刻意收敛了所有神力,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俗骑士般,将生死、荣辱、乃至毕生坚持的“道”,都系于接下来的交锋之中。这不是神战,这是一场审判,一场献祭,一场以生死为注、求证理念的最终仪式。
“你……” 易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不用你的冥王权柄?不用那顶冠冕?”
哈迪斯闻言,嘴角竟扯开一个近乎洒脱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了神的威严,没有了冥王的阴郁,只剩下一种卸下所有重担、回归本真般的释然与坦荡。
“林易风,” 他再次呼唤这个名字,却不再是神只之间的称谓,而像是一位即将踏上最终战场的故友,在做最后的告别,“今日站在你面前,拦在你剑前的——”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积压了万古的尘嚣与神性一同吐出,然后,用一种斩钉截铁、充满自豪与无悔的腔调,朗声宣告:
“不是冥府之主哈迪斯!”
声震四野,带着挣脱一切枷锁的快意。
“而是那个愚蠢的、至死仍坚信骑士道的凡人!”
“是那个看见了不公,便妄想以萤火之光挑战皓月之明的狂徒!”
“是堂吉诃德·德·拉曼恰!”
轰——!
最后的名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山峦之间,也炸响在易风和晴的心头。堂吉诃德·德·拉曼恰——那不是神只的名讳,那是一个凡人骑士的姓名,一个象征着理想主义、不合时宜、却又闪耀着人性最后光辉的名字!哈迪斯,在此刻,彻底抛却了神位与权柄,以那个饿死街头的“愚蠢骑士”之名,向他所认定的、腐朽旧世界的守护者,发起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冲锋!
易风握着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明白了。哈迪斯不是在战斗,他是在赴死。以凡人之躯,向神明挥剑,用最决绝的方式,践行他口中那“愚蠢”的骑士道,完成他对那个质问他的灵魂、也是对内心信仰的最终祭献。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敬意,混杂着无法妥协的理念之争带来的刺痛,席卷了易风。他缓缓地、同样无比郑重地,将终日剑平举于胸前,剑尖遥指对面那位自称“堂吉诃德”的“骑士”。
他没有称呼任何神号,只是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如同回应一场期待已久的、纯粹的对决:
“林易风。”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锁定了“骑士”那双燃烧着平静火焰的眼眸:
“——讨教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哈迪斯——不,是堂吉诃德·德·拉曼恰——动了。没有神光万丈,没有法则轰鸣,只有最纯粹、最简洁、也最一往无前的突刺!他将全身的力量、意志、乃至那份沉重如山的理想与绝望,都凝聚于这凡铁剑尖之上,化作一道黯淡却决绝的流星,撕裂寒风,直刺易风心口!这是凡人对神明发起的、注定陨落的冲锋,却也是信念对现实发起的、最悲壮的挑战!
易风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寂灭。他手腕一振,终日剑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不闪不避,剑随身走,化作一道堂皇正大、包容日月的煌煌剑光,正面迎上!
剑光与凡铁,神性与凡心,守护与反叛,延续与终结……
在这崩塌的世界之柱脚下,轰然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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