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王,他几乎可以肯定其心怀叵测,甚至可能罪证确凿,那封请罪表文就是心虚的铁证!一股凌厉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恨不得即刻下旨,锁拿此獠进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然而,他不能。
那两封密报,终究是孤证,来源诡异,难以公示于朝堂。仅凭一份过度恭顺的请罪表文就定罪一位亲王,不仅难以服众,更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反赵王,引发宗室动荡。此刻朝局初定,百废待兴,他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一场牵连甚广、胜负难料的清洗。这份清醒的认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中沸腾的杀意,却留下更深的寒意。
而对汉王……这位二叔,表现得如此“完美”,反而让他有一种无处着力的憋屈感。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发作的借口。汉王的所有行为,都符合甚至超越了“恭顺藩王”的标准。任何针对汉王的敲打或质疑,在眼下都会显得是他这个新君心胸狭隘、猜忌功臣宗亲。这会让那些本就观望的勋贵和藩王如何想?会让天下人如何看?
“他太‘懂事’了……”朱瞻基心中冷笑,一种被无形之力掣肘掣肘的感觉油然而生,“懂事得仿佛能未卜先知,总能在我需要他表态之前,就送上我最‘需要’的东西。”
这种仿佛被看透、被安排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甚至比面对赵王那赤裸裸的恐惧更让他警惕。赵王的威胁是明晃晃的刀子,虽锋利却可见;而汉王……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水,表面平静无波,却不知底下藏着什么。
良久,他轻轻放下表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手指缓缓揉着眉心。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源自权力巅峰的孤寂感袭来。明知道潜在的威胁就在那里,却因为大局的制约、因为证据的缺失、因为种种错综复杂的平衡,而不能立刻采取最直接、最痛快的手段去清除。这种被束缚的感觉,是作为帝王必须承受的煎熬。
殿内一片寂静。王瑾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受到陛下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王瑾。”朱瞻基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奴婢在。”
“传朕口谕给内阁和司礼监,”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权衡了千百遍,“赵王、汉王哀思深切,恭顺可嘉,朕心甚慰。着内阁拟旨,嘉谕二王,令其在藩好生休养,毋负朕望。一应藩王禄米、赏赐,依例拨付,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冷静、克制,甚至显得宽宏大量。这是目前形势下,最符合帝国利益和新君地位的选择。稳住他们,安抚宗室,集中精力先梳理内政,巩固皇权。所有的猜忌、所有的杀意,都必须暂时压下,深藏于这看似平静的旨意之下。
王瑾心中一凛,立刻躬身应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传谕。”
然而,就在王瑾即将退出殿门时,朱瞻基忽然又睁开眼,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殿内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
“告诉杨士奇,在嘉谕赵王的旨意中,可添上一句:往者已矣,惟望叔王日后谨守藩礼,修身养德,则为宗室楷模,朕心甚安。”
“往者已矣”四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一个冰冷的提醒:旧账,朕记下了。今日的宽容,是基于你未来的安分。若再有异动,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王瑾心头巨震,深深一揖:“奴婢明白!定将陛下圣意,一字不差传达至内阁。”
朱瞻基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殿门轻轻合拢,将所有的算计与杀机再次封闭于这间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之内。朱瞻基独自坐在御案之后,目光重新落回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上,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锐利与冷静。
暂时的隐忍,是为了将来更彻底的清算。这笔账,他会牢牢记住。现在,他需要先当好这个“宽仁”的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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