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光门的瞬间,熟悉的时空剥离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仿佛陷入巨大生物胶质体内的阻滞感。四周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混沌的、不断变幻的暗沉光晕,如同透过厚厚的、沾满污渍的毛玻璃观察世界。光线扭曲,声音沉闷,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暧昧不清,时而如蜗牛爬行,时而又如湍急的溪流一闪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着陈腐的泥土、锈蚀的金属、枯萎的花草以及一种更深层的、类似于某种巨大存在沉睡时呼出的、带着惰性气息的吐息。
这里便是禁苑。与后山祠那种尖锐的、充满主动恶意的邪异不同,禁苑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像是一种……永恒的、近乎自然法则般的荒芜与沉寂。脚下的触感软硬不定,有时是坚实的、带有刻痕的石板,有时又像是踩在厚厚的、积年的腐殖质上。视线所及,看不到清晰的景物,只有影影绰绰的、不断蠕动变化的轮廓,像是坍塌的宫殿,又像是疯长的怪异植物,或者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骸,一切都被笼罩在那层混沌的光晕之下,真假难辨。
最令人不安的是灵魂深处那道寂灭烙印传来的反应。它不再仅仅是散发寒意,而是如同被投入温水中的冰块,开始出现一种缓慢而持续的“溶解”感。这种溶解并非带来舒适,反而伴随着一种灵魂被逐渐剥离、稀释的诡异空虚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这个烙印,悄无声息地汲取着她们的存在本质。
“这里的规则……在侵蚀我们。”江望舒的声音在沉闷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失真,她左臂的时序印记散发出微光,努力稳定着自身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时空流速,抵御着那种无处不在的同化力量。她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逆轨者的本能让她对这里混乱的时空结构感到极度不适,却也隐隐捕捉到某种深藏于混乱之下的、极其微弱的秩序脉络,那脉络的韵律,竟与她之前跳动的傩舞步伐有几分神似。
顾清晏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织梦心镜的光晕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勉强护住两人周身方寸之地。那些扭曲的光影和混沌的意念不断冲击着她的心防,试图将混乱与绝望植入她的脑海。然而,与江望舒的对抗方式不同,顾清晏的抽象思维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运转。她没有强行去“看清”或“定义”那些扭曲的影像,而是将它们想象成一场盛大却无序的、由天地本身演绎的“混沌傩戏”。那些蠕动的阴影是张牙舞爪的“鬼怪”,变幻的光晕是飘忽不定的“傩面”,沉闷的异响是杂乱无章的“锣鼓”。她不再试图抵抗这种混乱,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甚至……去“编排”它。
“望舒,”顾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兴奋,那是她的抽象活泼特质在极端环境下的自然流露,“你看这些影子,像不像失了导演的傩班鬼卒,胡乱窜场。”她指着不远处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暗影,“若是给它们定个调子,排个顺序,或许就不会这么碍眼了。”
江望舒闻言,傩面下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是一种介于嘲讽和了然之间的表情。“给混沌定调,你的想法总是这么……别致。”她的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了顾清晏思维跳跃的本质,“不过,或许有点道理。这地方的混乱,似乎并非完全无序,只是……秩序的表征方式与我们认知的不同。”她回想起《傩舆方相志》中关于“以傩仪调和阴阳”的记载,心中渐明。“净魂泉是此地的‘生机’所在,必然与这整体的混沌沉寂法则相悖。想要找到它,或许不能靠蛮力对抗,而是要……融入这种规则,并引导它。”
“就像跳傩戏,”顾清晏眼睛一亮,立刻领会,“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是来‘参演’的。只不过,我们要演的,是‘驱邪纳福’的正戏,得把那些代表‘沉寂’的魑魅魍魉赶跑,把代表‘生机’的泉眼请出来。”
这个比喻虽然抽象,却异常贴切。禁苑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运行着扭曲规则的傩戏舞台,她们这两个外来者,需要遵循(至少是表面遵循)这里的“戏规”,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就试试看吧。”江望舒做出了决定。她再次调动起时序之力,但这次并非用于防御或加速,而是尝试模仿、呼应周围那深藏的、微弱的秩序脉络。她开始移动脚步,步伐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如同在无形的祭坛上踏罡步斗。每一步落下,她左臂的印记都微微闪烁,试图与脚下这片土地残留的某种古老仪轨产生共鸣。
顾清晏紧随其后,她的织梦之力不再构筑坚固的壁垒,而是化作无形的丝线,轻柔地拂过周围那些扭曲的光影和混乱的意念流。她没有强行改变它们,而是像一位耐心的编舞,试图感知它们内在的“节奏”和“情绪”,并用自己的意念轻轻拨动,引导它们朝着某种更“有序”的方向流动。她将那些充满恶意的阴影想象成需要被安抚和引导的“顽童”,将那些沉寂的能量流想象成需要被唤醒的“地脉”。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且充满不确定性,但顾清晏乐在其中,她的抽象思维在这种创造性的“编排”中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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