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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会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在赵德明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抽干，凝固成了冰冷的晶体。
这是一个完美的圈套，一个不给猎物留任何缝隙的死局。赵德明脸上和煦的笑容未变，但那金丝眼镜片后透出的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冰冷，带着解剖前的审视与期待。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等着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血色褪尽、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要丁凡去找那个“幕后英雄”，就像让一个人去抓自己的影子。
抓不到，是无能，是欺瞒组织。
承认自己就是影子，那更是坐实了“居心叵测，搅乱大局”的罪名，正好可以借巡视组之名，将这颗不知天高地厚的钉子，连根拔起，再狠狠地踏上一万只脚。
丁凡没有动。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有改变，依旧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上。他的脸上，没有赵德明预想中的任何一丝慌乱，甚至连一点惊讶都欠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德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映着赵德明带着浅笑的脸。过了足足有十秒钟，在赵德明嘴角的弧度都快要僵住的时候，丁凡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很平静的笑，带着几分了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赵书记，您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丁凡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敲在玻璃上的石子，“要在大千世界里找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确实如大海捞针。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我。”
赵德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丁凡身体微微前倾，那副“求知若渴”的热忱模样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热忱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我们纪委的工作，有时候就是这样。想找一个英雄，难。但想发现一些问题，却往往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说着，丁凡的手，不急不缓地伸进了自己西装的内侧口袋。
这个动作很慢，慢到足以让赵德明看清每一个细节。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没有丝毫颤抖。西装布料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德明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他盯着丁凡的手，眼神里透出几分警惕和疑惑。这小子想干什么？虚张声势？还是想拿出什么不相干的东西来转移话题？
一个牛皮纸信封被丁凡抽了出来。
不是周立国给他的那个薄薄的、藏着最后杀招的纸袋。而是另一个，看起来更厚实一些，封口用胶水粘得整整齐齐，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丁凡将信封拿在手里，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像是在掂量它的分量。
“赵书记，说来也巧。就在我今天来向您汇报工作之前，我们市纪委的信访室，也收到了一份匿名的举报材料。”
他把信封轻轻地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红木茶几上。
“啪。”
一声轻响，打破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赵德明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信封上。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从政数十年，见过的场面太多了，形形色色的举报信，他经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知道，这东西一旦沾手，就意味着沾上了麻烦。
“哦？”赵德明端起茶杯，吹了吹已经没什么热气的茶水，语气平淡，“又是匿名举报？看来江州的群众，觉悟很高嘛。举报的谁啊？”
“举报的内容，我们初步看了一下，感觉非常棘手。”丁凡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像一个真正遇到了难题、前来请示的下属，“材料里，指名道姓地举报了江州市一家名叫‘宏远建设’的民营企业，说它在过去几年里，通过不正当手段，违规承揽了我们市里好几个利润丰厚的市政工程项目。”
“宏远建设？”赵德明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脑子里飞速旋转，搜索着相关信息。江州大大小小的建筑公司多如牛毛，他一时想不起这家公司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的。”丁凡点了点头，将那个牛皮信封，往赵德明的方向，推了寸许。
“我们之所以觉得棘手，是因为举报材料里提到，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背景不一般。举报信上说，他的舅舅，是省里的一位领导干部。”
丁凡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省里”、“领导干部”这几个字，却像带着倒钩，瞬间勾住了赵德明的神经。
赵德明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死死地钉在丁凡的脸上，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他失望了。丁凡的脸上一片坦然，那是一种纯粹的、因公事而产生的凝重。
“我们市纪委的同志，级别有限，眼界也有限。”丁凡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说得恳切无比，“涉及到省里的领导，我们哪里敢擅自调查？这万一要是举报不实，影响了领导的声誉，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可万一要是真的……我们不闻不问，那就是严重的失职。周书记和我商量了半天，都觉得这事儿，只有您和巡视组，才有资格、有能力来处理。所以，我今天就把这份‘烫手的山芋’，原封不动地给您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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