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明沉默了。
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一下，两下……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这封信，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得就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是巧合？还是陷阱？
如果他接了，就等于把一个潜在的炸弹抱在了怀里。如果他不接，那他这个巡视组组长，在丁凡这个市纪委副书记面前，就等于露了怯，承认了自己有所顾忌。
他看着丁凡，丁凡也看着他，眼神清澈，充满了对上级领导的信赖与期盼。
最终，赵德明还是伸出了手。他不能不伸。他是巡视组组长，是省纪委副书记，他代表的是省委的权威。在下属送上门的“问题线索”面前，他没有退缩的余地。
他的指尖触碰到牛皮信封，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他拿起信封，动作有些僵硬地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十几页打印得整整齐齐的A4纸。
赵德明抽了出来，目光落在第一页的标题上——《关于宏远建设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赵伟业涉嫌官商勾结、违规承揽工程的实名举报（隐去举报人信息）》。
赵伟业！
当这三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赵德明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赵伟业，他嫡亲的外甥！那个仗着他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他三令五申却屡教不改的混账东西！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纸张发出“哗啦”一声轻响。他强作镇定，继续往下看。
举报材料写得极其详尽，简直匪夷所-思。从宏远公司成立的日期，到注册资本的来源；从赵伟业如何通过他办公室的一位秘书牵线搭桥，认识江州市城建系统的关键人物，到他如何利用一顿饭、几张购物卡，就拿到了普通企业跑断腿都拿不到的项目信息。
甚至，连某年某月某日，在哪家酒店的哪个包厢，赵伟业送给某位区建设局局长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花瓶的形制、底款，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举报信？这分明就是一份由内部人写的、详细到令人发指的罪证笔录！
赵德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最开始的凝重，变成了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毫无血色的煞白。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不知不觉间已经渗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份文件，而是在看一双眼睛。一双藏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将他和他家族所有肮脏的秘密，都窥探得一清二楚的眼睛。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丁凡。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和与试探，只剩下被触及逆鳞的惊骇与暴怒。
而丁凡，依旧坐在那里，脸上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对上级领导的关切。他看着赵德明，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神色的剧变，用一种探讨工作的、无比真诚的语气，轻声问道：
“赵书记，您看，江州这地方，怪事还真多。这位写举报信的英雄，把他自己隐姓埋名，却把您亲外甥在江州这几年的生意，记得比账房先生的账本还清楚。”
丁凡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将赵德明刚刚抛给他的那个问题，原封不动地，又扔了回去。
“您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发动我们市纪委的全部力量，把这位深明大义的‘幕后英雄’，也给找出来，当面感谢他，并对他进行重点保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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