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放下茶杯,瓷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他抬起眼,深潭般的眸子看向雷震,又转向张龙赵虎,最后落在沈清漪沉静的面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此榜文,是结案陈情,安民告示。”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那抄件,“亦是,递向京城的,问路石,与催命符。”
雷震一愣:“啥?问路石?催命符?”
沈清漪接过话头,指着榜文上那几处被她和陆明渊心照不宣点出的地方:“雷捕头,你看。榜文明言‘赤焰罗兰价昂难觅’,却暗指其来源与王府婢女相关;提及‘抚恤金’,却关联着白骨帖金箔与靖王克扣军饷;点出‘罗裳三十万’为不法所得,实则是将蝗灾贪墨的线索钉在了账目之上。这三处,环环相扣,皆指向……”
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妙啊!”张龙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大人!您这是……这是用官府的榜文,给京城那边递消息?告诉他们靖王……”
“慎言!”赵虎立刻低声喝止张龙,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
陆明渊微微颔首,肯定了张龙的猜测,眼神锐利如刀锋:“此榜文一出,清河县万人观瞻,消息不日便会传遍州府,直达天听。靖王若心中无鬼,自可泰然处之。若其……”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寒意森然。这是一步险棋,也是迫不得已的敲山震虎!他赌靖王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刻对清河县和他这个“循例结案”的县令痛下杀手。这榜文,就是一道暂时的护身符,也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他陆明渊,手里握着东西,并且不怕掀开盖子!
“那……那乱葬岗的娃娃们呢?”雷震还是更关心这个,拳头捏得咯咯响,“军械坊里屁都没搜到!这仇……难道就这么……”
“仇?”陆明渊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血债,岂能不偿?”他猛地站起身,玄色披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尽管身形因虚弱而微晃,但那气势却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军械坊封禁,只是开始!童尸案,本官亲自督办!此案,与画皮案无关,乃独立新案!”他斩钉截铁,重新定性,将童尸案从“画皮索命”的阴影中彻底剥离出来,也避免了因结案榜文而可能引发的对童尸案的忽视。“雷震!”
“在!”雷震精神一振,猛地站起,伤腿的疼痛让他咧了咧嘴,却毫不在意。
“你伤未愈,坐镇县衙,协调各方,给本官盯死军械坊!一只耗子也不许放出来!”
“张龙赵虎!”
“在!”
“带齐人手,以军械坊为中心,给本官重新梳理!方圆十里,所有村庄、田舍、废弃窑洞、矿坑,尤其是近期有孩童失踪报案之处,一处不漏,仔细排查!寻找目击者,寻找任何与童尸身上靛蓝丝线、铁砂煤渣、马钱子曼陀罗有关的线索!掘地三尺,也要把军械坊吃人的证据,给本官挖出来!”
“遵命!”两人抱拳领命,声音铿锵。
“清漪,”陆明渊的目光转向沈清漪,声音低沉下来,“殓房那边……”
“大人放心。”沈清漪立刻应道,清冷的眸子带着医者的笃定,“尸格单已详录,关键证物已封存。我会再仔细查验,尤其是那些靛蓝残留物和胃内容物,看能否找出更具体的来源指向。另外,”她顿了顿,“孩子们筋骨旧伤的特征明显,我会据此绘制图谱,或许能通过比对,找到他们生前可能的劳役场所。” 这是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寻找军械坊使用童工的直接证据!
陆明渊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微微颔首:“有劳。”
部署完毕,一股强烈的眩晕伴随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骤然袭来。陆明渊身形一晃,猛地用手撑住书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的冷汗,脸色白得吓人。
“大人!”沈清漪脸色一变,瞬间上前一步,指尖金针已然在手。
“无妨……”陆明渊咬牙吐出两个字,强行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他推开沈清漪欲搀扶的手,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即刻行动!本官……要军械坊的血债,血偿!”
“是!”雷震、张龙、赵虎齐声应诺,声震屋瓦。他们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怒火和决心。
沈清漪看着陆明渊强撑的背影,没有再坚持搀扶,只是默默地将那装着玉杵臼的布包往医箱深处放了放。她清冷的眼底,映着他摇摇欲坠却依旧挺拔如孤峰的身影,也映着窗外那片依旧被军械坊阴影笼罩的天空。研磨疾苦,涤荡浊世。前路,依旧荆棘密布,血火交织。
玲珑机灵地收拾起空药碗,小声道:“小姐,我去准备您查验要用的东西。” 她快步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后堂内,只剩下书案上那份摊开的榜文抄件,在从窗棂透入的天光下,那几处看似寻常的字句,无声地流淌着指向深渊的暗涌。画皮案的迷障在阳光下看似消散,而一场源于童尸、直指军械坊核心罪恶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凝聚它那足以摧城拔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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