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坊被围成了铁桶。沉重的原木拒马层层叠叠,将黑沉沉的坊门堵得严严实实。衙役和临时征调的民壮手持火把与棍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个工坊围得水泄不通。火把的光焰在黎明的微熹中跳跃,映着一张张紧张而疲惫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木料、铁锈、劣质煤烟混合的刺鼻气味,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雷震那条伤腿裹得像个巨大的粽子,拄着他那柄沉重的九环大刀,如同一尊铁塔般立在坊门正前方。他铜铃般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漆大门,仿佛要用目光将门板烧穿。张龙赵虎带着精干人手,正试图用撞木冲击那厚重的门闩,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清晨里回荡,如同擂在每个人心头的战鼓。
县衙后堂的殓房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浓重的石灰和药草气味也掩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阴寒与血腥。十具小小的尸骸被整齐地停放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盖着粗糙的白布,只露出脚踝处——那里,即便隔着白布,仿佛也能看到那狰狞烙印透出的灼热与绝望。
沈清漪一身素缟,连发髻都只用了一根毫无纹饰的素银簪子绾住。她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星,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她纤细的手指戴着薄薄的羊肠手套,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具孩童尸骸紧握的小拳头里,用细如牛毛的银镊子夹出一点东西——那是几缕深蓝色、几乎与凝固的血污融为一体的丝线,还有一小片被指甲抠刮下来的、带着靛蓝染料的硬痂。
“靛蓝丝线,靛蓝染料……”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她将这两样微小的证物分别放入两个干净的瓷碟中,又转向另一具尸骸的腹部,仔细检查着那青灰色的皮肤下细微的、因生前剧烈挣扎而撕裂的肌理痕迹。“生前被强行灌服过刺激性的药物……胃壁有灼伤,残留物里有……马钱子和曼陀罗花粉的痕迹……”她眉头紧锁,指尖的金针在尸骸的几处穴位上轻点,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筋骨有旧伤,是长期负重劳损所致……指甲缝里的泥土,含铁砂和煤渣,与军械坊后巷废料堆的成分一致……”
老仵作佝偻着背,在一旁的矮几上飞快地记录着沈清漪的每一句话,枯槁的手微微颤抖。每一个细节,都是无声的控诉。
“沈姑娘……”老仵作停下笔,声音哽咽,“这些娃娃……太惨了……”
沈清漪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瓷碟盖上,用素布包好。她走到水盆边,仔细地清洗着手套和指尖,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要洗去这殓房里所有的污秽与悲伤。冰冷的清水冲刷着她同样冰冷的手指,却冲不散眼底那深沉的悲悯与凝重的决心。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殓房的墙壁,望向县衙大堂的方向。陆明渊此刻,正站在风口浪尖。
县衙大门前的告示墙下,人潮汹涌。天光已然大亮,但昨夜的阴霾和清晨军械坊被围的震动,让整个清河县都笼罩在一种不安的躁动中。关于“画皮恶鬼索命”、“军械坊用童工祭炉”、“孩子被活剥皮”的各种恐怖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恐慌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衙役们奋力维持着秩序,大声吆喝着。终于,厚重的县衙大门缓缓开启。
陆明渊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他换上了那件象征七品县令身份的青色鹭鸶补子官袍,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昨夜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嘴唇也毫无血色。重伤未愈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疼痛。然而,当他站定,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扫视下方攒动的人群时,所有的虚弱仿佛都被一种无形的、磐石般的意志所取代。那目光锐利、沉静,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场中大部分的喧哗。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身旁的张龙微微颔首。
张龙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卷崭新的、浆糊未干的官府告示。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丹田气,洪亮的声音如同撞响的铜钟,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清河县令陆明渊,晓谕全城百姓!”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带着恐惧、疑惑、期盼,紧紧盯着那张告示。
“兹查:月前春风楼苏挽月、秦瑟瑟等女子离奇暴毙一案,坊间讹传‘画皮恶鬼索命’,实乃以讹传讹,耸人听闻!”张龙的声音斩钉截铁,“此案现已查明,实为江湖凶徒金铃死士,假借恶鬼之名,行复仇凶杀之实!”
哗——!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诧声浪!画皮恶鬼是假的?是人为?!
张龙继续高声宣读,声音盖过嘈杂:
“凶徒金铃死士,因其父辈曾受春风楼鸨母勾结奸人迫害,家破人亡,故设此局,借《离魂曲》音、赤焰罗兰奇毒、冰窖皮俑等诡秘手段,制造恐慌,诱杀仇敌!其目标,直指鸨母及与其勾结、残害无辜之军中败类萧姓将军!此乃江湖仇杀,非鬼魅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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