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看着柳如眉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小小的、承载着笨拙心意的锦囊,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人非草木,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医者,不仅要医身,有时…也要医心。”
清河县衙,后堂书房。
窗外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案上堆积如山的,不再是蛊毒案卷,而是关于各乡里赋税减免核准、耕牛农具分发记录、房屋重建进度、防疫物资调配等繁杂却充满生机的文书。
陆明渊端坐案后,身着靛青官袍,脸色虽仍有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眉宇间的沉凝已被一种沉稳的锐气取代。他修长的手指正执笔在一份关于冬小麦长势的奏报上批注,深潭般的眼眸专注而锐利。
张龙垂手侍立一旁,低声汇报着:“…大人,靠山坳子最后三户损毁房屋,昨日梁柱已立,瓦片今日便能铺齐,入冬前定能完工。柳树屯的水井淘洗加固也已完成,按沈姑娘吩咐,井壁都撒了足量石灰。各村报上来的防疫熏蒸、药灰投放记录都齐全,暂时…暂无异常反复。”
“嗯。” 陆明渊头也未抬,笔走龙蛇,“减免赋税的核准文书,务必于三日内下发至各乡里正手中。重建所需钱粮,优先保障黑石、柳树、靠山三村。若有短缺,即刻报来。”
“是!” 张龙应道,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人…还有一事。司礼监王公公那边…今日派他带来的小太监,给大人送来了一盒上等的长白山老参,说是…说是见大人操劳,略表心意。东西…属下按规矩收了,登记入库了。”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警惕和厌恶。
陆明渊批注的笔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放下笔,端起手边的温茶啜了一口,深潭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黄鼠狼给鸡拜年。东西收着便是。他既‘体恤’本官,那便让他体恤到底。他院中,可还安分?”
“回大人,依旧深居简出。” 张龙压低声音,“只是…昨日傍晚,他院中飞出了一只信鸽,方向…是京城。雷校尉已经记下了时辰和特征。”
陆明渊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王瑾这只眼睛,是靖王府放在清河的眼线,他与京城的联系越频繁,说明背后的主子越关注此地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他目光扫过书案一角——那里压着一份关于县内药铺近期药材采购记录的简报,上面有几味不起眼药材的异常流向,被朱笔圈出。
“知道了。” 陆明渊的声音平静无波,“继续盯紧。若无其他要事,退下吧。”
“是!” 张龙行礼告退。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陆明渊并未立刻重新处理公务,而是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他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冬日清冽而温暖的空气夹杂着远处田野新翻泥土的气息和隐约的炊烟味,扑面而来。
窗外,是县衙后院。几株老梅虬枝盘结,枝头已悄然孕育着米粒大小的花苞,静待寒冬的绽放。更远处,越过县衙的青瓦白墙,是清河县鳞次栉比的屋舍,是袅袅升起的炊烟,是田间劳作的隐约身影。孩童的嬉闹声、商贩隐约的吆喝声、甚至谁家飘出的饭菜香气…种种细微的声响与气息,交织成一幅鲜活而安宁的市井画卷。
这安宁,来之不易。是无数人用血泪、勇气和智慧换来的表象。
陆明渊深潭般的目光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眼底深处,是沉淀下来的平静,更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看到了田埂上雷震扛着锄头巡视的魁梧身影,看到了玲珑挎着竹篮穿梭于村民间的娇俏身姿,看到了医棚里沈清漪沉静问诊的侧影,也看到了柳如眉放下香囊后如释重负跑开的背影…更看到了县衙西跨院那扇紧闭的门窗后,一双如同毒蛇般窥伺的眼睛。
表面的疮痍正在抚平,恐惧正在被希望取代。清河县,似乎真的在恢复往日的宁静。
然而,他袖中那份关于药材异常流向的简报,书案底层暗格里那份冰冷的“甲字叁号·宫闱秘”密档,还有王瑾那只飞向京城的信鸽…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这宁静,如同冰封的河面,看似坚固,实则危机四伏。冰层之下,是未曾消散的阴寒剧毒,是宫廷深处投射下的致命阴影,是随时可能破冰而出、择人而噬的暗流!
“风暴前的宁静么…” 陆明渊低语一声,声音消散在温暖的阳光里。他缓缓关上窗,将那片充满生机的喧嚣暂时隔绝。转身,玄青的官袍拂过冰冷的地面,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深潭般的眼眸再次投向堆积的文书,目光沉静而锐利,如同磨砺待发的宝剑。清河的表象安宁需要守护,而冰层之下的暗涌,更需要他凝神以待。这场无声的较量,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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