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山林,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用它枯瘦的肋骨和冰冷的皮肤将陈默紧紧包裹。第三天的逃亡,体力透支的阈值早已突破,他现在完全依靠一种非人的意志——或者说,是麻木到极致的惯性——在移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视线时常模糊,耳边嗡嗡作响,那是饥饿和虚弱带来的幻觉前奏。
他怀里的那块硬麦饼,边缘已经有些碎了,像一块圣物,又像一块诅咒。每一次伸手触摸到它粗糙的表面,都引发一场激烈的内心交战。吃,可能能换来几个时辰的力气,但之后呢?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荒芜中,失去最后的储备,等于提前签署死亡判决书。不吃,身体这台机器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停摆。
最终,理智每一次都战胜了生理的哀嚎。他只是用舌头舔舐一下干裂的嘴唇,想象着麦饼的香味,然后继续前行。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化作这山林里一具无声无息的枯骨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响顺着风传了过来。
不是风声,不是鸟兽声,而是……隐约的人声,还有金属轻微碰撞的铿锵声!
陈默几乎停滞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立刻匍匐在地,像一只受惊的蜥蜴,手脚并用地爬向附近一个稍高的土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只见下方不远处,一条更显狭窄、但依稀可辨是道路的小径上,行进着一支队伍。大约有二三十人,大部分穿着汉军的号衣,虽然同样破旧肮脏,但相比陈默见过的那些彻底崩溃的溃兵,这支队伍居然保持着基本的行军队列!他们中间还有几匹瘦骨嶙峋的驮马,背上驮着一些包裹和看起来像箭矢的物资。队伍的前后,各有几名手持长矛的兵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最重要的是,队伍前方,一名骑着同样不算健壮的马匹、头戴皮弁的军官模样的人,腰间佩剑,虽然面带疲惫,但腰杆还算挺直。
是汉军!是成建制的汉军!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垮了陈默冰封的心防。希望,这个早已被他埋葬的词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是收容散兵的部队!他们一定是奉命在此地收拢溃兵,然后带领大家去寻找大部队!
他几乎要立刻跳起来,大声呼喊,朝着他们奔去。但就在冲动涌上喉头的瞬间,第八世轮回积累下来的、近乎本能的谨慎,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等等,再看一看。
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这支队伍……气氛不对。那些士兵的脸上,并没有收容友军时应有的宽慰或热情,只有一种急于赶路的焦躁和深深的戒备。他们的队列与其说是整齐,不如说是一种避免掉队的紧张维系。那几个负责警戒的兵士,眼神扫过道路两旁的林地时,透出的不是搜寻落单同伴的关切,而是防范潜在威胁的锐利。而且,他们的方向,是坚定不移地向西,甚至有些偏西南,那是远离主战场、更深入后方的方向,丝毫没有停下来搜寻、收容的意思。
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这恐怕不是什么收容队,这更像是一支……逃兵。一支由低级军官带领,携带着部分物资,试图逃离战场核心,寻找安全地带的逃兵队伍。他们维持着基本的纪律,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更有效率地逃跑。
然而,希望的火苗一旦点燃,就很难彻底熄灭。万一呢?万一他们只是奉命向后方转移呢?万一他们只是过于谨慎呢?加入他们,至少意味着有组织,有方向,有可能会分享到一点点食物,不用再一个人面对这无尽的荒野和恐惧。
这个诱惑太大了。尤其是对于陈默这样一个身心都已到达极限的人。
他咬了咬牙,决定冒险一试。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几乎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破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野人,然后摇摇晃晃地从小土坎后站了起来,举起双手,用尽力气向道路上的队伍喊道:
“弟……弟兄们!等等!我是汉军!我是斥候营的汉默!”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但在寂静的山林间依然清晰可辨。
队伍瞬间停了下来。所有士兵几乎同时握紧了武器,警惕地转向他所在的方向。骑马的军官勒住缰绳,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站住!什么人?!”军官厉声喝道,手按在了剑柄上。
“我……我是溃兵……从彭城逃出来的……斥候营的……”陈默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下土坡,靠近道路,但保持着距离,以示无害。
军官上下打量着他,眉头紧锁。陈默的样子实在太惨了:赤脚,满身污秽,伤口结着黑痂,眼窝深陷,活脱脱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饿殍。
“就你一个?”军官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是……就我一个……和我们队走散了……”陈默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可信,“长官,你们……是收拢散兵的吗?我能跟着你们吗?我还能走路,能打仗!”他试图表现出一点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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