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无意间泄露的楚音,像一枚淬毒的楔子,钉入了陈默的脑海,日夜不息地折磨着他。恐惧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色,而是变成了具体而狰狞的形态——那个每日准时出现、沉默送餐的老宦官,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陈默眼中都充满了危险的暗示。
最初的惊骇过后,是长达数日的极致煎熬。
陈默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也更加警觉。他不再试图进行任何无意义的寒暄,甚至连那句“有劳”都省去了。他将自己尽可能地缩成一团,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活动和能量消耗,一方面是因为日益恶劣的身体状况(低咳和寒冷持续消耗着他),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观察。
他成了一块沉默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老宦官的一切信息。步伐的轻重,衣袍摆动时偶尔带起的、若有似无的草药与尘土混合的气味,手指关节在寒冷中的屈伸程度,甚至是他目光扫过屋内陈设时那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小停顿……
陈默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这个人的真实面貌,找到更多佐证,或者……找到一丝能证明自己猜错了的可能。但那个楚地词汇的发音太过鲜明,像雪地上的墨点,无法忽视。他越是观察,就越是确信,这具枯槁的躯壳里,绝对隐藏着一个与“忠诚老奴”截然不同的灵魂。
然而,知道真相的一角,并不能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如同怀抱着一块灼热的炭火,烫得他坐立难安。被动地等待对方出招?等待那个不知是福是祸的“时机”?这无异于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由他人掌控。前几次轮回的死亡经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回放,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试探!必须确认!哪怕这试探本身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只有知道了对方的确切底细和意图,他才有可能找到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在他胸中涌动——与其在这冰冷的绝望中被慢慢耗死,不如搏一把,死也死个明白!
但如何试探?直接问“你是不是楚人”?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必须用一种更隐晦、更迂回的方式,一种即便被识破,也能有转圜余地的方式。
机会很快来了。或者说,是陈默为自己创造的机会。
连续几日的融雪和夜间低温,让院子里那泥泞不堪的地面又重新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壳,滑溜异常。老宦官每日送饭的路径,虽然被他清扫过,但仍难免沾上湿滑的冰泥。
这一日,陈默算准了时间,在老宦官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故意将身体歪向炕沿,手臂“无意”地猛然一挥!
“哐当!”
一声脆响,那只盛着清水的陶碗被他扫落在地,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浑浊的冷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死寂的蘅芜苑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宦官的动作顿住了。他停在门口,手里端着今日的粥碗,灰暗的目光低垂,落在那一片狼藉的碎陶片和水渍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恼怒,只是那么看着,仿佛在评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继续伪装着咳嗽,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着老宦官的反应。他在赌,赌对方会亲自过来清理。只有拉近距离,才有试探的机会。
沉默持续了大约三四息的时间,长得让陈默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算计落空了。
终于,老宦官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粥碗放在门边的矮几上(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他通常端在手里直到陈默接过),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失败了?他去拿清扫工具?还是……
很快,老宦官回来了,手里拿着那把陈默见过的、略显破旧的笤帚和簸箕。他步履平稳地走到碎陶片前,弯下腰,开始沉默地清扫。
就是现在!
陈默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变成痛苦的喘息。他看着老宦官近在咫尺的、微驼的背部,吸了口气,用一种因为剧烈咳嗽而显得沙哑、虚弱,同时又努力装作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小心翼翼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他反复练习、却依旧说得极其生硬走调的楚地词汇:
“……冻…杀……”
发音古怪,声调扭曲,完全失去了楚语应有的韵味,更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在笨拙地模仿。
但就是这两个音节被说出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老宦官正在清扫的动作,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极其短暂的凝滞!
那不是普通的停顿,而是一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冰霜冻结般的僵硬!他握着笤帚柄的、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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