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八年的初秋,北方的原野已透出几分肃杀。从临清通往辽阳的军运支线工地上,却是一派与季节不符的狂热景象。这条被无数人质疑、被更多汗水与鲜血浸透的临时铁路,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延伸。王铁臂率领的先锋队,用火药在丘陵地带硬生生炸出了数条勉强通行的豁口;利玛窦设计的“木笼填石”法,在马颊河上成功架起了三座临时桥墩,巨大的工字钢梁正在其上紧张架设。
然而,最大的难关——徒骇河,横亘在面前。
此时的徒骇河,因夏秋之交的降雨而水量暴涨,河面宽阔,浊浪滔滔,流速惊人。王铁臂指挥着数百名精通水性的河工和工匠,正在与这条奔腾的巨龙搏斗。数十个巨大的原木“木笼”被推入河中预定位置,需要潜水下去进行精准定位和填石固定。水流湍急,水下视线浑浊,操作极其困难险恶。
“稳住!把缆绳拉紧!南岸的绞盘,给我用力!”王铁臂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声嘶力竭地吼着,他的嗓子早已沙哑不堪。汗水、泥水混在一起,从他古铜色的脸颊上不断滑落。
一个巨浪打来,正在固定的一个木笼猛地一晃,连接它的几根粗麻绳瞬间崩断!木笼失去控制,被激流裹挟着向下游冲去,站在上面操作的几名工匠猝不及防,惨叫着落入汹涌的河水之中,几个挣扎便被浊浪吞没,连个气泡都未能冒出。
岸上一片死寂,只剩下河水的咆哮。
王铁臂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木桩上,木屑刺入皮肉,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匠头……还……还继续吗?”一个工头声音颤抖地问。
“继续!”王铁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就是用命填,今天也得把这两个桥墩的基础给我立起来!谁再敢说半个不字,军法从事!”
残酷的命令下,疲惫不堪的工匠和民夫们再次鼓起勇气,投入到与徒骇河的生死搏斗中。利玛窦在岸边紧张地测算着水流速度和冲击力,试图优化木笼的结构和锚固方式,但面对大自然的狂暴,人力有时显得如此渺小。
与此同时,林昭在临清行辕,同时面对着来自工程和政治的双重高压。
徒骇河进展不顺、伤亡惨重的消息不断传来。而朝中,新一轮的弹劾风暴已然成形。这一次,攻击的矛头更加集中和恶毒。
一份由数名言官联署的奏章,直接呈递御前。奏章中不仅重复了“滥用火药、草菅人命”、“工程粗劣、贻误军机”的指控,更抛出了一枚致命的“炸弹”——他们声称,林昭借修建军运支线之机,通过其控制的通轨总公司及昭铁系统,大肆贪墨工程款项,中饱私囊,数额巨大!并暗示其与泰西传教士利玛窦往来,不仅是学术交流,更可能涉及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里通外国!
“贪墨”、“里通外国”,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其威力远超之前的任何指控。尤其是在战争期间,这几乎是要将林昭置于死地。
“证据呢?他们有证据吗?!”汪承业看到抄录的弹章,气得浑身发抖,“这完全是血口喷人!所有的款项往来,潘主事那里都有据可查!”
潘弘道脸色铁青,沉声道:“账目自然清楚。但他们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怀疑。‘与夷人过从甚密’是事实,‘工程耗资巨大’是事实,‘工期紧迫管理难免混乱’也是事实。将这些‘事实’串联起来,加以臆测和渲染,便足以在朝野形成对我们不利的舆论。首辅大人……恐怕也难堵悠悠众口。”
行辕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次的危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它不仅关乎工程的成败,更直接关乎林昭的生死。
林昭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他没有去看那些弹劾的抄件,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遥远北方那波涛汹涌的徒骇河上。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工程若成,一切污蔑或可不攻自破;工程若败,或者哪怕只是未能如期完成,等待他的,都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汪承业。”林昭的声音异常平静。
“在。”
“将通轨总公司及昭铁系统,与军运支线相关的所有账目,立刻整理备份,一式三份,一份送户部,一份送工部,一份……直送通政司,请求朝廷派员核查。要快,要全,一笔都不能遗漏。”
汪承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要以退为进,自证清白。“是!我亲自去办!”
“潘主事。”
“下官在。”
“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奏章。不必辩解贪墨之事,只陈述三点:第一,军运支线工程进展,尤其是徒骇河架桥之艰难与牺牲。第二,重申铁路对于援朝大军后勤之极端重要性。第三,”林昭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臣林昭,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四个月期限内,军运支线必通辽阳!若不能如期完成,或工程质量导致军需贻误,臣甘愿领受任何处置,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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