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高祖刘邦龙驭上宾已过七日,长陵的玄宫虽已凿好,可棺椁却迟迟未入葬——皇太后吕雉以“星象不利,需择吉时”为由,硬是将国丧的期限往后拖了三日。这三日里,未央宫前殿的朝会气象,已悄然变了天。
卯时三刻,铜漏刚过,新帝刘盈便已端坐龙椅之上。十二章纹的龙袍是去年尚衣局赶制的,那时刘邦的身体已显颓势,尚衣局的总管特意将龙袍的肩线放宽了半寸,可此刻裹着刘盈单薄的身躯,仍显得空荡。通天冠上的九道珠串垂落在眼前,青白色的珠玉折射着殿内的烛火,恰好遮住了他眼底的茫然与不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那是当年秦始皇传下的旧物,刘邦入主咸阳时特意保留下来,纹理间还留着岁月的包浆,却冰得刺骨。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腰间的玉笏微微低垂,没人敢轻易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飘向御座左侧那道素色身影——皇太后吕雉。吕后身着缟素朝服,衣襟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云纹,既守着国丧“素服无饰”的规制,又用银线暗显太后的尊荣,这份拿捏得当的心思,让在场的老臣们暗自心惊。她斜倚在龙椅侧的凤纹凭几上,那凭几是当年鲁元公主为她贺寿时所献,紫檀木的底子上嵌着细碎的螺钿,凤首衔着一串东珠,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她手中捏着一方暖玉镇纸,那是刘邦在彭城之战后所得的楚国王室之物,玉质温润如凝脂,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饕餮纹,目光却像鹰隼般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礼仪官的唱喏声刚落,殿内的檀香还未散尽,吕后便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不复刘邦驾崩时的沙哑,反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威严,像冬日里的寒风刮过琉璃瓦,“陛下初登大宝,年方十六,虽已行冠礼,却素来仁厚,军国重事恐难决断。先帝临终前在病榻上握着本宫的手,再三嘱托‘盈儿年幼,需卿辅之’,这话在场的陈丞相、周太尉都听得真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平与周勃,见两人微微颔首,又道,“今日起,凡百官奏事,先呈本宫过目,拟定处置意见后,再由本宫与陛下商议裁定。”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青铜鼎中升起的檀香袅袅娜娜,缠绕着殿顶的斗拱,却驱不散这突如其来的压抑。右丞相陈平握着玉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昨日登基大典上,吕后虽让吕产接管了未央宫卫戍,让吕禄当了北军副都尉,却未敢如此直白地揽过“先阅奏章”的权力。他偷瞥向身侧的太尉周勃,见这位素来刚直的武将眉头紧锁,手按在腰间空荡荡的剑鞘上,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周勃的佩剑“断水”是刘邦亲赐的,昨日入宫时被吕产的亲信以“国丧期间,刀剑不祥”为由暂存,此刻腰间空荡,更显几分窘迫。陈平思绪飞速运转,悄然摸出袖中那枚刘邦临终前塞给他的“忍”字竹牌——那是刘邦驾崩前一日,他探病时所得,当时刘邦不能言语,只塞过竹牌,指了指北军大营与昏睡的刘盈,帐外吕后的身影隔着纱帘隐约可见,他瞬间读懂“吕氏势大,忍而后发”的深意。
“太后此举,恐不合祖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御史大夫赵尧出列躬身,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颤抖。赵尧是刘邦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年为了保护赵王如意,刘邦特意任命他为御史大夫,就是想让他在朝堂上制衡吕后。他手中的玉笏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因常年握持,边缘已磨得光滑:“昔年高帝在位时,虽有皇后协理后宫琐事,却从未干预前朝奏事。高帝亲定的《汉律》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违令者斩’,如今陛下已行冠礼,心智成熟,当亲理朝政,太后居中辅政,提点一二即可,何必亲阅奏章,坏了祖制?”
赵尧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一道来自吕后,一道来自她身后的审食其。审食其是吕后的同乡,当年吕后在楚营为质时,他不离不弃,陪着吕后吃了三年苦,如今已是吕后最信任的亲信,官拜郎中令,掌管宫廷侍卫。此刻审食其往前站了半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吕后冷笑一声,扶着凭几缓缓站起。缟素朝服的裙摆扫过凭几的足角,东珠串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她的身高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些,此刻挺直了脊背,更显威严,缟素朝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层寒霜裹住了她的身躯:“赵大夫是说本宫越权了?那本宫倒要问问赵大夫,当年高帝亲征英布,身中流矢,在沛县养伤三个月,是谁在长安坐镇,筹措粮草三百万石,调集民夫十万,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
她往前迈了一步,丹陛上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百官面前:“陈豨在代郡叛乱时,京中宗室刘泽暗中勾结叛军,私藏兵器,是谁当机立断,连夜调动宫卫,将刘泽擒获,抄出兵器三千余件,才平息了内乱,没让叛军里应外合攻破长安?”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高帝当年在沛县起义,本宫在后方照顾老幼,变卖嫁妆充作军饷;高帝与项羽对峙荥阳,本宫被项羽掳去楚营,受尽屈辱却从未叛汉。若论对大汉江山的功劳,本宫未必输于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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