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化的不是霜,是压在心底的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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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的风像是被什么拖住了脚,到了废弃物资基地的铁门前,势头猛地一沉,卷着的碎霜簌簌落下,堆在锈蚀的门槛边。苏夜攥着母亲的织梭,鞋底踩在冰上,发出的“咯吱”声又闷又涩,不像踩雪,倒像踩在无数冻硬了的、未能出口的话语上。越往里走,织梭上那根蓝布丝颤动得越发厉害,先前沾上的霜粒非但没化,反而凝得更密、更厚,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丝线里流动的念想。
铁门半掩,门缝里不是风,是渗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淡白霜气。那气里裹着细碎得让人心头发紧的画面:一只干瘦的手举着半块掺了麸皮的饼干,伸到一半就僵在半空;一个穿着破旧棉军装的男人捧着个铁皮饭盒,盒盖开着,热气似乎刚要冒头就被冻住,他的手也没能递出去;还有个头发枯黄的小女孩,紧紧抱着一个缺了只耳朵的兔子布偶,胳膊肘微微向前,像是要递给阴影里的另一个孩子,却在最后一刻猛地缩回怀里,把布偶更深地埋进自己胸口。这些画面在霜气里一闪就碎了,哗啦啦落在地上,变成更细碎的霜渣,一层叠一层,让门内的霜地厚得几乎没过脚踝。
“这霜……不对劲。”林舟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伸手碰了碰门缝里逸出的霜气,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粘稠阻滞感的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它不是在冻结念想,它是在……模仿,在复制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瞬间。”
老张头没吭声,把肩上扛着的、边缘缺了口的饼模往上掂了掂,模子上还沾着点早上新烤红糖饼留下的渣子。他眯着眼朝基地里头望,只看见白茫茫一片。霜厚得淹过了废弃轮胎和倒塌的货架,人踩上去,那霜竟像活物,顺着裤脚布料丝丝缕缕地往上爬,带着一股执拗的、想要钻进皮肉里的阴寒。墙根下堆着的旧物早被霜裹成了辨不出形状的白团子,勉强能认出最上面是件领口磨破了绒的旧棉服,口袋鼓鼓囊囊,不知塞了什么;下面压着个铁皮饭盒,盖子没扣严,露出的缝隙里能看到一点干涸发黄的粥渍;最旁边歪着一辆小小的、铁皮锈穿的儿童玩具车,轮子卡死了,车旁靠着那个缺耳兔子布偶,棉花从破口处挤出来,也结满了白霜。
“这些东西……都卡在最后一步了。”老张头蹲下身,隔着一段距离看那件旧棉服,手还没伸过去,霜面上就漾开水纹般的波动,映出画面: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同样穿着这件棉服,正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麸皮饼干,朝着远处一个蹲在地上玩雪的身影伸手,可她的手刚伸出去,眼神却茫然了一瞬,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飞快地把饼干塞回口袋,还用力按了按。画面碎裂,霜层的白色肉眼可见地又浓重了一分。
小石头攥紧了那截断笔芯,另一只手在兜里摸到那块快要用完、侧面画了个小太阳的橡皮。他蹭到那辆玩具车旁边,霜面映出个小男孩的影子,穿着露脚趾的破棉鞋,他把兔子布偶紧紧抱在怀里,偷眼瞧着旁边一个穿着稍整齐些的小女孩,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把布偶抱得更紧,低下头,看着自己破了的鞋尖。
“他是不是……怕被嫌弃?”小石头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手里的断笔芯攥得生疼,橡皮差点从汗湿的手指间滑落。
就在这时,苏夜手中的织梭猛地一震,那根蓝布丝竟挣脱了她的手指,自行朝着基地更深的阴影里飘去。丝线上蓝光流转,映照出一个比门前清晰得多的画面:还是那个穿棉服的女人,这次她的手没有停在半路,而是径直伸了出去,可她和接过饼干的孩子之间,隔着一堵厚重得令人绝望的、完全由念霜凝结而成的冰墙,饼干上的麸皮纹路都清晰可见,那点红糖渣子,和老张头饼模上沾着的,一模一样。
“普通的‘暖念锚’不够看了。”林舟盯着蓝布丝上定格的画面,喉结滚动了一下,“这里的遗憾太重,像浸透了水的棉被,一点火星子点不燃。得用……得用带着两个人、甚至更多人‘活气儿’的旧物,那种一起吃过苦、一起笑过、一起盼过明天的东西,才能把这沉甸甸的霜‘煨’化。”
老张头闻言,沉默地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卷颜色发暗的棉线,线轴是一小块木头,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木”字。这是阿木去年冬天,哆哆嗦嗦帮他把饼模上那道裂缝补起来时用的线,线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阿木特意用艾草水浸泡后留下的防蛀气味。“让我先试试。”他把沉重的饼模放在旧棉服鼓囊的口袋旁边,又掏出那个外壳锈迹斑斑、来自互助站老煤油机的旧打火机,“咔哒”了几下,才蹿起一朵微弱但稳定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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