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十四年的深秋。
皇极殿内。
出使欧罗巴的特使舰队,终于返航。
他们没有带回预想中的万邦宾服、贡表来朝,反而携回了一道足以令帝国庙堂为之震动的警讯。
礼部右侍郎、西洋诸国事务司主事林致远,面容清减,眼窝深陷,数万里的风涛和异域的周旋在他身上刻下了明显的痕迹。
他立于丹墀之下,声音因长途劳顿而略带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首先描述了里斯本港外,“靖远”、“平远”两艘钢铁巨舰引发的恐慌与震撼,详细描绘了葡萄牙人从最初的傲慢到面对铁甲舰时的惊惧,以及那惊惧之下,难以掩饰的贪婪与学习欲望。
“……臣等亲眼所见,其船厂之内,已有模仿我舰船线型之新船铺设龙骨。其工匠聚会,所热议者,非是风帆索具,皆是我火炮之铸法、铁甲之铆接工艺!其王公贵族,于宴席之上,旁敲侧击,所问者无非我朝蒸汽之妙、格物之奇。此等孜孜仿效之心,绝非一时好奇,实乃处心积虑,欲窥我堂奥!”
接着,他的语气转为前所未有的严肃,谈及了那个超越世俗王权、试图整合整个欧罗巴的力量——“罗马教廷”。
他将教皇使节的活动,教廷对于“东方异教徒”的定位,以及其奔走于各国宫廷,试图弥合旧怨、共抗大明的努力,一一剖析。
“……其以‘圣战’为名,行结盟之实。视我大明煌煌文明为异端邪说,欲举泰西之力,阻我东来之势。此非一国一邦之敌,乃是一种与我截然不同之文明体系的敌视与反扑!”
最后,他谈到了英、法等国的暧昧态度,既有对大明商品的渴望,又有对西、葡垄断贸易的不满,更有在强大武力面前的审慎与观望。“……此二国,或可为我分化瓦解‘反明同盟’之关键。然其首鼠两端,亦不可不防。”
禀报的最后,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两名健壮的侍卫抬上一个沉重的橡木箱,箱盖开启。
林致远亲手从中取出几件物件——一支明显模仿大明燧发机构造,但做工粗糙、簧片无力的火枪击发装置;一个试图刻制膛线却显得歪歪扭扭的枪管残段;甚至还有一小块试图仿制大明硬化工艺,却因淬火不当而布满裂纹的钢甲片。
“此乃臣等通过商贾重金购得,或于冲突后打扫战场缴获之物。”
“诸位同僚请看!此等物件,虽粗劣不堪,用之战场,恐未伤敌先自损!然,其形制、其意图,昭然若揭!彼辈已在拙劣地模仿我‘弘治式’步枪之精髓!更有密报显示,西夷工匠正在其王室支持下,日夜不休,试图破解我开花弹之秘!今日之粗劣,安知非明日之精良?若放任不管,假以时日,其器必渐趋犀利!”
“狂妄!无知西夷,安敢如此!”
“此乃对我天朝工巧之亵渎!对其必须施以严惩!”
“狼子野心,已露獠牙!绝不可再姑息养奸!”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弘治帝,面色沉静如水。
他搭在冰冷紫檀木扶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箱“证物”,最终,落在了身旁因为极度愤怒而身体微微前倾、双拳紧握的太子朱厚照身上。
果然,朱厚照的脸色已由最初的震惊转为铁青,进而涌上一股勃然的怒意。
“父皇!诸卿!”朱厚照的声音如同压抑着万钧雷霆,轰然炸响,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锐气与决绝,“你们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这些西夷,模仿我镇国利器,纠结同党,妄图构建什么‘反明同盟’,与我大明为敌!此等行径,必须严惩!”
“彼辈联盟初结,仿制之物尚属粗劣,正如雏鸟破壳,四肢绵软!此时若不雷霆一击,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难道要坐视其羽翼渐丰,爪牙锋利,乃至技术追平,届时再劳师动众,与之进行一场胜负难料、耗损国力的倾国之战吗?那将是养虎为患,遗祸子孙!”
他转向弘治帝,深深一躬:“儿臣泣血上奏!请父皇圣断,倾我大明海军之精锐,联合美洲马武所部百战之师,组建远征舰队!儿臣不才,愿亲挂帅印,提兵西向!寻歼其海上主力于大洋,炮击其里斯本、塞维利亚诸港于岸基,焚其船厂,毁其武库!务必要打断他们的脊梁,敲碎他们的牙齿,让其百年之内,闻我大明之名而股栗,见日月龙旗而胆寒!此乃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之上上策!”
朱厚照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和踏平一切的霸气,瞬间点燃了殿内众多少壮派将领、勋贵子弟以及部分激进文官的热血。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太子殿下率领无敌舰队横扫欧罗巴的辉煌景象,纷纷出列,激昂附和。
“太子殿下英明!正当如此!唯有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西夷畏威而不怀德,唯有打疼打怕,方能换来真正的太平!”
“请陛下准太子所奏,兴王师,讨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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