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无数次熏得眼泪汪汪的沤煮、捶得手臂发酸的捶打，以及无数次调整石灰配比、草木灰预洗、捶打力度和时间的试验，“臭味相投”四人组的“麦秸变金纸”大业，终于迎来了曙光！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赵家那依旧漏风但气味已大为改善（多亏了草木灰预洗和更精准的沤煮控制）的破库房里，沈默用他那双巧手，将经过反复捶打、变得细腻柔顺的纸浆，小心翼翼地倒入一个临时用木板围成的水槽中，加入适量清水调匀。
最关键的步骤来了——抄纸。
陆仁按照记忆中的方法，指导沈默使用一块临时用细竹篾密密编制的简陋竹帘（这是沈默花了好几天时间，用私塾废弃的竹制笔帘拆解改造的）。沈默屏住呼吸，双手稳稳地握住竹帘两端，将其倾斜着缓缓浸入浑浊的纸浆水中，手腕极其轻微地左右晃动，让纤维均匀地附着在帘面上。随后，他平缓而稳定地将竹帘提出水面，一层薄薄的、湿漉漉的、灰白色的纤维层便均匀地铺在了帘面上！
“成了！”陆仁忍不住低呼一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赵德柱和徐文谦也凑过来，瞪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虽然这层“纸”还湿漉漉、灰扑扑的，看起来脆弱不堪，但这确确实实是纸的雏形！
沈默小心翼翼地将这层湿纸“毯”从竹帘上揭下，轻轻覆盖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相对平整的旧木板上。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当湿纸叠到大约二十张时，陆仁指挥赵德柱和徐文谦帮忙，将另一块木板压上去，然后在上面压上能找到的所有重物——几块破砖头、一个废弃的石锁，甚至赵德柱贡献出了自己珍藏的、用来练力气的两个小石球。
压榨脱水的过程需要时间。四人守着这堆“宝贝”，心情既期待又忐忑。
第二天一早，四人迫不及待地冲进库房。小心翼翼地移开重物，揭开木板。一股淡淡的、带着草木灰和麦秸纤维的独特气味（已不再刺鼻）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二十张叠在一起、已经半干的纸张！
陆仁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起最上面一张纸的边缘，缓缓将它揭起！
一张略显粗糙、带着天然麻纤维纹理、颜色微黄、但完整、有一定韧性的纸，在晨光中舒展开来！
“成了！真的成了！”赵德柱第一个蹦起来，兴奋地挥舞着拳头，“麦秸真变纸了！陆案首！你真是神了！”
徐文谦拿起一张纸，对着光仔细看，又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感受着那不算精致但绝对可用的质地，眼中充满了惊叹和钦佩：“虽非洁白如玉，然纹理自然，厚薄尚可，韧而能书！陆兄，此乃化腐朽为神奇之功也！”他看向陆仁的眼神，已不仅仅是好奇，更带上了一种深深的认同。
沈默则拿起一张纸，又看了看角落里堆放的、他记录实验过程所用的粗糙草纸，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新纸”上划了划，感受着那相对平滑的触感，低声道：“此纸……价比草纸几何？”
“成本！”陆仁眼中精光四射，拿起一块最小的石灰碎块，“主要的钱，就花在这玩意儿和柴火上！麦秸咱河南到处都是！人工是咱们四个！算下来，一张纸的成本，恐怕连半文钱都不到！而市面上最便宜的草纸，也要一文多，好点的竹纸更是几文甚至十几文！”
巨大的利润空间如同一块磁石，瞬间吸住了赵德柱那颗商二代的精明之心！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呼吸都急促起来：“我的老天爷！半文不到的成本？那咱们卖一文钱一张，岂不是要赚翻？！整个陈留县，不！整个开封府的穷书生都得抢着买！”
然而，喜悦之后，冰冷的现实再次摆在面前：量产。
就靠他们四个半大孩子，利用课余时间在破库房里小打小闹，一天能抄出几十张纸顶天了。想要形成规模，供应市场，赚取可观的利润来支撑陆仁的科举之路（以及改善沈默的家境），必须引入大人的力量——场地、工具、稳定的人手、原料收集渠道、销售网络……这些都超出了少年的能力范围。
赵德柱第一个想到了他爹——赵记杂货铺的东家，赵有财。他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爹最会做生意！看到这纸，看到这利润，他肯定两眼放光！咱们只管出方子，剩下的人、钱、铺子，我爹都能搞定！咱们就等着分钱吧！”
徐文谦和沈默看向陆仁。徐文谦觉得引入大人管理是正途，但隐隐觉得陆仁可能不会轻易放手。沈默则有些担忧，他深知商贾逐利，怕这“麦秸变金纸”的秘方和利润大头，最终会被大人掌控，他们几个孩子沦为附庸。
陆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就请赵伯父来看看。”
当赵有财被儿子连哄带骗地拉进破库房，看到那堆灰扑扑的“麦秸纸”时，这位精明的商人起初是不屑一顾的：“柱子！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弄堆破烂玩意儿糊弄你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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