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木门被推开时，带着股深秋的凉意。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捂着嘴，说话含混不清，唾沫星子混着血丝往下掉。“陈大夫……林大夫……救救我……”她一张嘴，就能看见舌底烂了好几个白泡，像撒了把碎玻璃，稍微动一下舌头就疼得皱眉。
陈砚之赶紧拉过椅子让她坐下，林薇已经端来温水：“先漱漱口，轻点，别碰着伤口。”姑娘含着水漱了两下，吐出来的水里漂着血丝，眼圈瞬间红了。
“这是咋弄的？”陈砚之戴着手套轻轻拨开她的嘴唇，舌底的溃疡连成了片，边缘红肿得发亮，最深处还泛着黄白色的脓点，“最近吃啥了？”
“前儿同学聚会，吃了两盘麻辣小龙虾，还喝了冰啤酒，”姑娘吸着气说，“当天晚上舌头就发麻，第二天起来舌底就起了小疙瘩，现在咽口水都像吞刀片……”
林薇在一旁搭脉，指尖刚触到姑娘手腕，就抬眼看向陈砚之：“脉浮数，舌尖红得快出血了，是心火往上冲。”
陈砚之点点头，转身翻出《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手指在“导赤散”那页敲了敲：“舌为心之苗，舌底属肾，这是心火往下窜到肾经了，得清上温下才行。”他抓药时声音都放轻了，“生地12克（凉血的主力，像给舌头敷冰袋），木通6克（专门通心火的‘小水管’），淡竹叶6克（能把心火引到小便里排出去），生甘草梢6克（给伤口消炎，还能调和药性）。”
“我来扎几针辅助一下，”林薇已经消好了银针，“廉泉穴得扎，就在下巴底下，像个小水泉，扎进去能让津液多起来，滋润伤口。再配个劳宫穴，掌心这地方最聚心火，针下去能把火气‘扎’出去。”
姑娘一听扎针，往后缩了缩：“比溃疡还疼吗？”
林薇举着银针晃了晃：“我扎得快，你看——”话音刚落，银针“嗖”地刺入廉泉穴，姑娘刚想咧嘴，林薇已经起针了，“完事儿，像风吹过似的吧？”
姑娘摸了摸下巴，还真没觉得疼，就是有点麻酥酥的。陈砚之这时把药包好，又拿了包冰片粉递过去：“这是外敷的，每次漱口后用棉签蘸点抹在溃疡上，冰冰凉凉的，能止疼。”
“这药得这么煎，”他指着药方上的字，“先泡半小时，水开后煮15分钟就行，别煮太久，木通煮老了会苦。晾到温温的喝，一天两回，喝的时候含在嘴里漱几下再咽，相当于给舌头‘药浴’。”
正说着，爷爷端着碗绿豆汤进来了，看见姑娘的样子就乐了：“这舌头烂得跟我家那棵被虫蛀的石榴似的，得赶紧治。”他把绿豆汤放在桌上，“喝点这个先垫垫，绿豆能清胃火，对你这情况也管用。”
姑娘捧着碗刚喝两口，林薇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她的舌头：“你看，溃疡周围的红圈淡了点吧？刚才还肿得发亮呢。”
姑娘赶紧对着镜子瞅，还真是，原本红肿的边缘确实收了些，没那么扎眼了。“真的！”她又惊又喜，“刚扎完针就管用了？”
“这叫针药配合，”陈砚之收拾着药秤，“就像扫地，针灸是用扫帚扫表面的灰，汤药是用水冲缝隙里的 dirt，俩配合着来才干净。”
林薇补充道：“你这是典型的‘火毒上攻’，麻辣小龙虾是‘明火’，冰啤酒是‘暗冰’，一冷一热把舌头夹在中间，不烂才怪。”她又叮嘱，“最近别碰辛辣、过烫的东西，就吃点小米粥、蒸蛋羹，让舌头歇着。”
姑娘连连点头，拿着药包要付钱，陈砚之摆摆手：“先拿去用，等好了再说。”姑娘感激地谢过，刚走到门口，又被爷爷叫住：“记住啊，喝完药别立马漱口，让药汁在嘴里多待会儿，就像给花浇水，得让根吸足了水才行。”
看着姑娘的背影，林薇笑着对陈砚之挑眉：“你看，这针药一搭，效果就是快。”陈砚之没说话，却顺手把刚才姑娘掉落的发丝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嘴角悄悄扬了扬。
药香混着绿豆汤的清甜在屋里漫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药方上，“导赤散”三个字被照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说，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配上这双巧手，再难缠的小毛病也能治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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