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香混着初秋的桂花香漫进来时，陈砚之正在核对新到的天麻，林薇刚给窗台上的文竹浇完水，就见玻璃门被人扶着推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脚步虚浮地走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片没吃完的眩晕药。她脸色蜡黄，额头上蒙着层冷汗，刚走两步就扶着柜台直晃，像是站在摇晃的船上。
“陈大夫……小林大夫……”妇人声音发飘，每说一个字都要闭闭眼，“我这头啊，晕得厉害，天旋地转的，看啥都在转，站都站不稳，您快给看看吧……”
林薇赶紧搬了把带扶手的椅子过去，扶她坐下，又倒了杯加了冰糖的桂圆茶：“先喝点水，缓缓神。这晕是一阵一阵的，还是一直晕？”
妇人喝了两口茶，脸色稍微缓过来点：“一阵一阵的，但最近越来越密。有时候早上起来一睁眼，天就开始转，得赶紧闭眼躺着，一动就恶心想吐。最厉害的一次，晕得我抱着马桶吐了半天，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她用手按着太阳穴，眉头拧成个疙瘩，“去医院查了颈椎，拍了脑CT，都说没啥大问题，就说是‘美尼尔综合征’，开了药，吃着能好点，停药就犯，这罪受的……”
陈砚之示意她伸出手腕，指尖搭在脉上，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脉弦滑，舌淡苔白腻。您是不是还总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像有蝉在叫？”
妇人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对对！尤其晕的时候，耳朵里响得更厉害，像揣了个小蜜蜂窝。有时候还觉得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上，走快了都怕摔着……”
“这是痰湿中阻，清阳不升。”陈砚之松开手，解释道，“您这就像盖着盖子的粥锅，粥（痰湿）熬得太稠，把热气（清阳）全闷在底下，上头没了热气托着，可不就晕得厉害？”
林薇已经拿出了针灸针，在穴位上擦了擦消毒棉球：“我先给您扎几针止止晕，您忍一下。”她捏起银针，精准刺入百会穴和风池穴，“百会穴能升提阳气，风池穴能疏风定眩，就像给摇晃的船抛个锚，先稳住再说。”
针尖轻轻转动，妇人忽然“呀”了一声：“哎？好像……天不转了？头也没那么沉了……”
“再扎个内关穴。”林薇又在她手腕内侧扎了一针，手法轻柔，“这穴能止呕，您刚才不是说晕得想吐吗？扎上这个，能舒服点。”
陈砚之这时翻开了《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手指点在“半夏白术天麻汤”那一页：“您这情况，就得用这方子燥湿化痰、平肝息风。半夏、陈皮能化掉胃里的‘稠粥’（痰湿），白术、茯苓健脾，不让痰湿再生成；最关键是天麻和生姜，天麻能平肝息风，像给旋转的‘天’踩踩刹车，生姜能温化寒痰，帮着把闷在底下的热气往上提。”
他提笔写药方，墨汁在处方笺上晕开：“半夏10克，天麻10克，白术15克，茯苓15克，陈皮10克，甘草6克，生姜3片，大枣3枚……但您耳朵响得厉害，得加6克石菖蒲，开窍豁痰；头重脚轻，加9克蔓荆子，清利头目，让上头的气顺顺当当往下走。”
蹲在门口劈柴的爷爷这时抬起头，手里还捏着根柴禾：“老王太太，你这晕就像我这劈柴的台子——底下垫了块歪木头（痰湿阻路），站在上面能不晃吗？”他用柴禾指着院子里的水缸，“陈大夫这药是把歪木头（痰湿）挪开，小林这针是把台子（清阳）垫平稳，双管齐下，自然就不晃了。”
妇人听得直点头：“大爷这比喻太形象了！我这头啊，就像站在歪台子上，怎么都稳不住。那这药得咋煎？我这胃，怕是受不住太苦的药。”
“这药不苦，还带点陈皮的香味。”陈砚之把药方递给她，“煎药的时候，先把药材泡半小时，水要没过药材两指，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20分钟就行。天麻得先泡软，切片了再下锅，药效才能出来。药渣别扔，再加同样的水，煎15分钟，两次的药汤混在一起，分早晚两次温服，喝的时候别放凉，温温的喝下去才舒服。”
林薇这时起了针，又拿出个小瓷瓶：“我再给您配点外用药，用吴茱萸、生姜、半夏磨成粉，加醋调成糊，晚上睡觉前敷在涌泉穴上，用纱布包好，能引火下行，帮着止晕。”她顿了顿，又叮嘱，“您这病，跟着急生气也有关系，平时别总琢磨烦心事，就像给粥锅减减火，别让痰湿越熬越稠。”
爷爷这时从里屋拎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晒干的陈皮和山楂：“这个你拿着，泡水喝，能帮着化化痰。我家老婆子以前也总晕，喝了俩月这水，再配上药，现在广场舞跳得比谁都欢。”
妇人捏着布袋，又问：“那吃东西有啥讲究？总不能啥都不敢吃吧？”
“别吃甜的、黏的，像粽子、年糕这些，等于给粥锅加糯米，越熬越稠。”陈砚之补充道，“可以多吃点山药、薏米、冬瓜，这些能帮着祛湿。早上煮点薏米粥，放把山药片，既养脾胃又化痰，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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