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速成班里学不到的,也是这个追求效率的时代正在遗忘的。
十二月初,樟城下了第一场小雪。雪花不大,落地就化了,但孩子们兴奋得像过节。课间操时,全校孩子涌到操场上,伸手接雪花,仰头看灰白的天空。
沐阳拉着豆豆和月月跑到周老伯的工作室:“爷爷爷爷,能编雪花吗?”
周老伯笑了:“草编不了雪花,但可以编别的。”他取出一些白色的蔺草,“来,我教你们编雪绒花。”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看老人的手指翻飞。简单的几根草,经过穿插、打结,竟真的成了一朵有六个花瓣的小花。
“哇——”孩子们齐声惊叹。
那天放学时,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朵草编的雪绒花。沐阳做了三朵,一朵给妈妈,一朵给爸爸,一朵别在自己书包上。
“为什么雪会化,草编的花不会化?”他问苏北。
“因为雪是水变的,遇到温暖就变回水。草编的花里有人的心意,心意不会化。”
孩子想了想:“那周爷爷的风筝里,也有心意吗?”
“有很多很多。”苏北说,“有他选竹子时的心意,削竹篾时的心意,画画时的心意,还有他希望你学会的心意。”
沐阳低头看手里的雪绒花,很久没说话。
周末,张翼整理沐阳的房间时,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小本子。翻开,是孩子歪歪扭扭的日记:
“今天削竹篾,又断了三根。周爷爷说,不要紧,竹子断了可以再削,心不要断。”
“王婆婆教我编小篮子,我给妈妈装毛线。妈妈说,这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
“爸爸说,每样老手艺都像一盏灯,有人学,灯就亮着。我想让周爷爷的灯一直亮。”
张翼看着看着,眼眶发热。她把本子拿给苏北看。两人在灯下读了很久,那些稚拙的字句里,有一个孩子正在形成的、珍贵的世界观。
“他在用他的方式理解传承。”张翼轻声说。
“嗯。”苏北合上本子,“而且他理解的‘传承’,不是沉重的责任,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像春天来了花会开,有人教,有人学,手艺就传下去了。”
十二月中旬,周老伯的风筝骨架终于完成了。是一只简单的沙燕,沐阳参与了从选竹到绑扎的全过程。接下来是糊纸,周老伯特意选了最薄的宣纸。
“爷爷,为什么不用结实点的纸?”沐阳问。
“风筝要飞得高,就得轻。”周老伯用毛笔蘸了浆糊,均匀地刷在骨架上,“就像人,心里装太多东西,就飞不高了。”
宣纸覆上去,老人用软刷轻轻抚平,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沐阳屏住呼吸看,仿佛稍大点声就会惊扰什么。
最后是画画。周老伯调了淡墨,在燕子翅膀上勾了几笔羽纹,又用朱砂点了眼睛。一只朴素的、却充满灵气的风筝出现了。
“给它起个名字吧。”周老伯对沐阳说。
孩子认真想了想:“叫‘小传’好不好?”
“小传?”
“嗯。因为它很小,而且它要把风筝的手艺传下去。”
周老伯怔住了。他看看风筝,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孩子,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好,”他的声音有些哑,“就叫小传。”
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周三,周老伯宣布:“等春天来了,我们来放风筝。”
孩子们欢呼。沐阳问:“爷爷,风筝能飞多高?”
“能飞多高,不看风筝,看风,看放风筝的人。”周老伯望向窗外,天空是冬日的铅灰色,“但最重要的是,风筝的线要牢牢握在手里。飞得再高,根在地上。”
这句话,沐阳记在了日记本上。那天晚上,他问苏北:“爸爸,什么是根?”
苏北正在帮他检查寒假作业,闻言放下笔:“根是让你站稳的东西。比如,你的根是爸爸妈妈,是咱们家,是你喜欢的老樟树和村小学。”
“那风筝的根呢?”
“是线。线连着放风筝的人,人站在大地上。”
孩子想了想:“那人飞走了,根还在吗?”
这个问题让苏北陷入沉思。他想起自己走出大山,在城里扎根,又把一部分根扎回乡村教育的土壤。人的根是可以延伸的,可以有多条,可以扎在不同的地方。
“在。”最后他说,“只要你心里记得,根就一直都在。就像周爷爷,他的根在风筝里,在竹林里,也在教你的那些下午里。”
寒假开始那天,村小学办了简单的结业式。没有隆重的演出,只是每个社团展示了一点成果——草编组摆出了一排小动物,竹编组做了几个笔筒,戏曲组唱了一段《拾玉镯》。最引人注目的是风筝组,周老伯带着孩子们展示了“小传”和另外几只完成的风筝。
陈校长请苏北说几句。苏北站在孩子们面前,看着那些或兴奋或害羞的小脸,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大道理。
“这个学期,”最后他说,“我看到很多同学学会了编一只蚱蜢,糊一只风筝,唱一段戏。这些可能考试不考,但我想告诉你们,它们很重要。因为它们让你们的手变得灵巧,眼睛变得敏锐,心变得安静。而一双灵巧的手、一双敏锐的眼睛、一颗安静的心,会带你们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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