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服的金属关节在风沙里发出“咯吱”的摩擦声，姜稚每走一步都像背着半袋砂石——肩颈被厚重的材质压得发僵，头盔里的呼吸声混着通讯器的电流声，在耳边反复回响。沙尘暴比她想象中更烈，黄褐色的沙粒砸在头盔面罩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白痕，原本能看清五米外的视线，此刻缩成了两米内的模糊轮廓。
“姜稚，距离温室还有二十米，保持当前方向。”贺星灼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刻意放稳的节奏，“注意右侧地面，有块凸起的金属板，别绊到。”
姜稚低头盯着脚下，航天靴踩在沙地上，陷进半指深的浮尘里。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冷的温室金属框架时，才松了口气——终于到了。可刚要绕到裂口位置，一阵横风突然卷来，她整个人被推着往侧面趔趄了两步，若不是及时抓住框架上的扶手，差点摔进旁边的设备沟里。
“没事吧？”贺星灼的声音立刻紧了几分。
“没……事。”姜稚对着通讯器回话，喉咙发紧。她摸到口袋里的生词卡，指尖在“我能行”三个字上反复蹭过，像是在汲取力量。
顺着框架摸索，终于找到西北侧的裂口——三米长的透明薄膜被风沙撕成了外翻的卷边，风从裂口灌进温室，里面传来植物枝叶晃动的“哗啦”声。姜稚赶紧从工具包掏出速干胶和修补膜，可刚要展开材料，又一阵风扑来，修补膜被吹得贴在头盔上，挡住了大半视线。
她只能侧过身，用后背顶住风，一只手死死按住薄膜边缘，另一只手拧开胶水瓶盖。沙粒还在砸着头盔，“哒哒”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质问，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你行吗？平时连说话都不敢，还敢来出舱救援？”
“万一胶水涂错了，裂口更大怎么办？大家的研究不就白费了？”
“要是现在放弃，还能让别人来救，再撑下去，说不定连自己都回不去了……”
胶水瓶的尖端抖了一下，几滴胶水落在了手背上。姜稚盯着那抹白色的痕迹，突然想起昨天年糕穿太空服时的样子——橘猫明明也怕生，却还是在低压舱里试着玩玩具、对着镜头歪头，没有躲在角落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掉头盔面罩上的沙粒，重新握住胶水瓶。
这次她没再犹豫，先把修补膜按在裂口内侧，再沿着边缘慢慢挤胶水。指尖在航天服手套里不灵活，胶水流到指缝间也顾不上擦，只盯着膜与原片的贴合处——必须一次贴准，否则速干胶凝固后，就没法再调整了。
“姜稚，氧气还剩二十五分钟，裂口修补得怎么样了？”贺星灼的提醒适时传来。
“快……快好了。”姜稚咬着牙，加快手里的动作。最后一段裂口贴好时，她腾出一只手，用力按压着边缘，确保胶水能牢牢粘住。
就在这时，头盔里的呼吸声突然变重——刚才绷得太狠，现在放松下来，才发觉胸口闷得发慌。那些质疑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比之前更响：“你看，现在知道累了吧？逞英雄的代价就是这样……”
“闭嘴！”姜稚猛地攥紧拳头，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喊，“我能行！”
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许久的倔强，通过头盔麦克风传了出去。通讯器那头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还有工作人员小声讨论的背景音，此刻全没了踪迹。姜稚自己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会喊出声，更没想到声音会这么清晰。
几秒钟后，贺星灼的声音重新响起，比刚才更沉，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收到，姜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画面里，穿着银灰色航天服的身影正扶着温室框架，慢慢直起身，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却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
“火星听见你了。”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落在姜稚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暖烘烘的涟漪。她抬头看向头盔外的沙尘暴，沙粒还在砸着面罩，可那些质问的声音，好像突然消失了。她对着通讯器轻声说：“西北侧……裂口补好了，现在去东侧。”
“东侧裂口在你左前方十米，我已经标记了荧光点，你顺着框架走就能看到。”贺星灼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放心，“慢慢来，不用急，氧气还够。”
姜稚点点头，沿着框架往东侧走。这次她走得更稳，遇到横风时，会提前抓住扶手，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找到东侧的小裂口时，她甚至能腾出时间，先清理掉边缘的沙粒，再有条不紊地涂胶、贴膜——动作虽然慢，却没再出一点差错。
当最后一块修补膜贴好，姜稚对着通讯器报平安时，头盔里的氧气指示灯刚好闪了一下——还剩十分钟。她收拾好工具包，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沙粒依旧在砸着头盔，可此刻在她听来，更像为她鼓掌的声响。
“姜稚，救援机器人已经到你附近了，红色的信号灯，看到了吗？”贺星灼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姜稚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红色光点在闪烁，像黑暗里的小太阳。她朝着光点走去，航天靴踩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那是她走过的路，也是她突破自己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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