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铁镣铐磨过腕骨的痛感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彻骨的冰冷,正从四肢百骸的最深处弥漫开来。
姜狱睁开眼。
视线所及,是凝固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并非寻常的无光,而是一种具有实质重量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死寂的气息,吸入肺中,带着隐隐的刺痛。
他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生涩的“嘎吱”声,仿佛这具身体已经闲置了千年万年。沉重的冥铁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带着冰冷的刺痛感,涌入脑海。
【“罪人姜狱,身负‘镇狱魔体’,灾祸之源,动乱之根……废你修为,打入‘黑渊’最底层,永世镇守!”】
裁决大长老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凿在他的灵魂上。圣殿穹顶那些俯视他的神魔壁画,两侧长老们或厌恶或忌惮的目光,以及……体内某种被强行封印、却又在绝望中疯狂咆哮的力量。
然后呢?
他记得自己抬起了手,冥铁镣铐在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记得那股漆黑如墨、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气流从体内爆发,冲碎了圣殿的穹顶,与无数道璀璨的仙法神光对撞……再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与坠落。
这里,就是黑渊?
与他想象中充斥着哀嚎与酷刑的地狱不同,这里只有死寂。一种能逼疯任何生灵的、绝对的死寂。
他尝试运转体内微末的、本该被彻底封印的元气,却如同石沉大海,引不起半点涟漪。这片黑暗,似乎能吞噬一切能量与感知。
不,不对。
姜狱猛地凝神。在那无边的死寂与冰冷深处,他感觉到了一丝……共鸣?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身体的内部,那片被判定为“魔体根源”、被视为“原罪”的苦海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悸动,如同沉睡亿万古的凶兽,在无边的黑暗里,第一次,睁开了冰冷的眼帘。
几乎是同时——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震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荡开。
粘稠的黑暗开始流动,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墨池。
前方,无尽的黑暗深处,一点微光亮起。
那并非是希望之光,而是某种更加古老、更加不容置疑的存在,苏醒的征兆。
微光迅速放大,勾勒出一个轮廓。
巨大,古朴,苍凉,带着横渡了万古时空的寂寞。
那是一口棺。
一口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青铜古棺,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中。棺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铜绿,刻满了无数繁复而扭曲的图案,有神魔征战,有星域诞生与寂灭,有先民匍匐祭祀……仅仅是目光触及,便有一股磅礴到令人窒息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
九龙拉棺?
不,这里没有龙,只有棺。
青铜巨棺的棺盖,不知何时,已经滑开了一道缝隙。
那道缝隙,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散发着比周围黑暗更加深邃、更加幽暗的气息。而姜狱体内那丝微弱的悸动,此刻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变得激烈、灼热起来!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在尖叫,警告他远离那口棺。
但另一种更深沉的、来自血脉与灵魂深处的呼唤,却如同魔音贯耳,驱使着他,靠近它。
“呃……”
旁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姜狱艰难地侧过头,凭借着青铜棺缝隙中透出的微光,他看到不远处躺着几具身影。是和他一样,被打入黑渊的囚徒?还是……裁决圣殿派来押送、却一同坠入此地的仙兵?
其中一人似乎恢复了意识,正挣扎着想要坐起。
就在此时——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青铜棺内传出。
那道幽暗的缝隙,似乎在缓缓扩大。
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骤然爆发!
“啊!”
刚刚苏醒的那个囚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瞬间离地,投向那道棺椁缝隙,消失在无尽的幽暗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姜狱瞳孔骤缩。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被那股庞大的吸力攫住,冥铁镣铐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将他向着青铜棺拖去!
抵抗是徒劳的。
在这股仿佛能吞噬星辰的力量面前,他苦海被封印的修为,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向那道死亡的缝隙,冰冷的棺椁边缘几乎触手可及。棺内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万古的苍凉与一种近乎蛮横的“空无”,仿佛能磨灭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结束了么?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这口诡异的古棺吞噬?
不甘!
一股炽烈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暴戾与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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