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深处的冬,是能把人骨头缝都冻透的。李老蔫裹紧了那件油渍麻花的破棉袄,扛着快磨秃了刃的斧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工棚走。身后的爬犁上,寥寥几根不成材的木头,便是他一整天的收成。他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伐木工,年轻时一身的牛力气,放倒过不少参天大树。可如今,年近五十,运气就像这林子的雪,一层盖一层,最终只剩下彻骨的寒。林场效益不好,好砍的林子早就秃了,只剩下这些藏在老林子深处、路险难走的“硬骨头”。
他绰号“老蔫”,人也如其名,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只知道闷头干活。脸颊上纵横的皱纹,像是被风霜用斧子一下下凿出来的,一双粗粝的手,布满老茧和冻疮。他熟悉这片老林子,就像熟悉自己手掌上的纹路,可近来,他却觉得这林子越来越陌生,那呜咽的山风里,仿佛总夹着些别的什么声音。
这天收工比往常早些,日头已经西斜,把雪地染得一派凄惶的金红。他贪近道,穿行在一片平日里少有人至的白桦林。就在一棵格外粗壮、枝丫扭曲如鬼爪的老桦树下,一抹异色攫住了他的目光。
雪是白的,树皮是白的,枯草是白的。可那树根旁,却有一小块鲜亮得扎眼的颜色。
他蹲下身,拨开浮雪,是一个荷包。
那荷包不过巴掌大小,用料是上好的墨绿色绸缎,即便埋在雪里,依旧透着一种沉黯的光泽。最奇的是上面的绣样——一只狐狸。金线绣其身,流光溢彩,针脚细密得惊人,那狐狸的姿态灵动非凡,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荷包上跃下。尤其那双眼睛,用的是某种血红色的丝线,点染得恰到好处,眼神狡黠、灵动,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李老蔫活了这么大岁数,山里猎户的手艺、城里贩来的洋货都见过,却从没见过这般精致又透着邪性的东西。
他捏了捏,荷包里空空如也,却隐隐有一股极淡的、非兰非麝的冷香。鬼使神差地,他把它揣进了怀里,贴肉放着。冰凉的绸缎触到皮肤,激得他一个哆嗦,随即,那凉意竟丝丝缕缕地化开了,像是活物般往骨头里钻。
当晚回到工棚,啃着硬得能崩掉牙的苞米面饼子,就着咸死人的萝卜条,李老蔫没把荷包的事跟任何人说。工棚里烟雾缭绕,其他几个伐木工围着火炕扯闲篇,骂娘,吹牛皮,喧嚣声几乎要掀翻低矮的屋顶。他却觉得怀里那东西像一块冰,压得他心口发沉。
夜里,他躺在烧得不算太热的大炕上,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耗子在棚顶挠。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变成了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完了!完了!他揣着了!那个数骨头的!”
是角落里那只总来偷食吃的花栗鼠?李老蔫猛地睁眼,声音又消失了,只有同伴震天的鼾声。
第二天上山,怪事变本加厉。
他正挥斧砍着一棵枯死的柞树,树梢上一只灰松鼠抱着松塔,突然停下动作,小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巴飞快开合,发出的却不是“吱吱”声,而是清晰的人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快扔了!快啊!它在数你的骨头!一块,两块……”
李老蔫手一抖,斧头差点劈到自己的脚面。他骇然抬头,那松鼠“嗖”地一下窜得无影无踪。
中午,他坐在树桩上歇气,几只黑乌鸦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歪着头看他。那沙哑的“呱呱”声,传入他耳中,竟也化作了阴森的催促:“扔了吧……凡人……它在数……第三十七……第四十八……你的骨头,快不够了……”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斧头驱赶那些乌鸦,嘶声力竭地吼叫:“谁?!谁在装神弄鬼?!”
乌鸦扑棱棱飞走,留下几声讥诮般的鸣叫,在林间回荡。
恐惧像藤蔓,一夜之间缠满了他的心脏。他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冰冷的目光在他脊梁骨上上下游移,像是在点数。他不敢再走那条近道,甚至不敢一个人待在工棚。夜里,他开始觉得冷,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炕火烧得再旺也驱不散。偶尔,他会感到骨头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难以忍受的瘙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刮搔。
他想起林场后山独居的那个老猎人,姓胡,九十多了,胡子眉毛都白了,是这片山林最老的“活地图”,也是方圆百里见识最广的人,肚子里装满了山精野怪的传说。李老蔫提了半瓶烧刀子,在一个风雪稍息的下午,踩着没膝的深雪,摸到了老猎人的小木屋。
屋里弥漫着兽皮、草药和烟叶混合的浓烈气味。老猎人听李老蔫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地讲完荷包和听到动物说话的奇事,浑浊的老眼骤然闪过一丝精光。他接过那荷包,只瞥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丢开,干枯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作死啊!李老蔫!你惹上大麻烦了!”老猎人的声音嘶哑而急促,“这不是寻常的狐仙保家,这是‘讨封’失败,或是走了邪路,被高人打散了形神,只剩一缕精魂附在旧物上的‘债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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