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梢破空的声音被厚重的风雪吞没,陈山只能凭手感知道这一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马背上。老马闷头往前挣,脖子上的铃铛响声沉闷,像是被棉絮包住了喉舌。车轮碾过深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在这荒凉的东北雪夜里,这是唯一真切的声音。
已是民国十七年的腊月,关外的冬天从来不讲情面。风刮在脸上,刃似的,陈山脸上的围巾结了层冰壳,眼睫毛上也挂满了霜。他眯着眼往前看,天地间只剩下白——死气沉沉的白,无边无际。远处的山峦模糊成一片灰影,路旁的枯树枝丫伸向天空,像无数绝望的手臂。
这天气,本不该出车的。
但镇上的王掌柜多给了五个铜子,要他务必在天亮前把药材送到三十里外的泉水屯。他家里还有生病的老婆和六岁的娃等着钱抓药,由不得他选择。
陈山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羊皮袄,暗暗骂了句娘。风雪越来越大,车前的马灯只能照出几步远的光晕,四下里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此刻却陌生得让人心慌。
“这鬼天气。”他又嘟囔了一句,声音被风撕碎,散在雪夜里。
马车拐过一个弯,路旁的乱葬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陈山下意识地别过头,不去看那片歪歪斜斜的坟包。这年头,死人多,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更多,乱葬岗里不知埋着多少无人祭奠的孤魂。他啐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怀里那个小小的护身符——是他媳妇去年去庙里求的。
就在这时,老马突然不安地喷着鼻息,蹄子在地上刨动,不肯前行。
“老黑,走啊!”陈山催促着,扬起鞭子却迟迟没有落下。他顺着马头的方向往前看,在车灯昏黄的光线里,路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陈山心里一紧。这荒郊野岭,又是深夜,怎么会有人?
那人影慢慢走近,是一个身穿旧蓝布衫的老太太,头上包着一块同色的头巾,肩上落满了雪,看来在雪地里站了有一阵子了。她身形矮小,背微微佝偻,脸上皱纹纵横,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
“老人家,这大半夜的,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陈山稳住心神,高声问道。
老太太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前方的路。
“您要搭车?”陈山问。
老太太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陈山犹豫了一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什么怪事都有。可看着老太太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颤抖,他又不忍心拒绝。再说,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把人扔在这儿,非冻死不可。
“上车吧,老人家。我去泉水屯,顺路吗?”
老太太又点点头,扶着车辕,动作迟缓地爬上了马车。陈山注意到她的蓝布衫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子都磨破了边,但出奇地干净,在这大风雪里,竟没沾上多少泥污。
老太太上车后,径直坐到了陈山身后的货堆旁,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陈山抖了抖缰绳,老马不情愿地迈开步子,铃铛又叮当叮当地响起来,只是那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加沉闷了。
马车继续前行,陈山却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不是风雪那种刺骨的冷,而是一种黏腻的、阴森森的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冻僵的雕塑。
“老人家,您去哪啊?”陈山试探着问。
没有回应。
“这鬼天气,真够呛哈?我赶车十几年,少见过这么大的雪。”
依旧没有回应。
风雪似乎更大了,风中隐约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远处哭泣,又像是笑声。陈山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只剩下风刮过枯枝的呼啸。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铃铛,突然发现它虽然在空中摇晃,却不再发出声音。就像有人用手捂住了铃铛的舌,让它变成了哑巴。
陈山的心猛地一沉。
老马又开始不安起来,不时甩头喷鼻,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陈山用力拽紧缰绳,才勉强控制住它。
“老黑,稳当点!”他低声喝道,声音却不自觉地发抖。
就在这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重量异常沉重。按理说,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加上几包药材,不该让这辆走惯了的马车如此吃力。老黑是匹壮年马,拉这么点分量本该轻松自如,此刻却喘着粗气,步伐沉重,像是拉着一车铁矿石。
陈山不敢细想,只是拼命赶车,盼着早点到泉水屯,把这诡异的老太太送下车。
他又试着搭了几次话,把能想到的闲扯都说了一遍——从今年的收成,到镇上最近的新鲜事,甚至说起自己生病的老婆和六岁的儿子铁蛋。每次回头,都看见老太太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纹丝不动,仿佛这个世界与她无关。
只有一次,当他提到铁蛋发高烧,急需这车药材救命时,他似乎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但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几乎被风雪声淹没,让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东北民间恐怖故事合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