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的东北,入了腊月,那才叫一个冷。天地间像是被冻透了,灰白一片,远近的山林子都秃着,枝桠上挂满了沉甸甸的白霜,风一过,不是吹,是刮,像小刀子似的,带着尖啸,刮在人脸上生疼。我们这林场小镇,就窝在这片白山黑水之间,一到冬天,日子仿佛都跟着冻得迟缓了。镇子西头那间小小的殡仪馆,更是比别处多了几分死寂,平日里除了偶尔几声乌鸦叫,再没啥活气。
我叫林天宝,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后来被老张头收留,跟着他学这伺候死人的营生。老张头是我师父,干了一辈子入殓师,在这方圆几十里,谁家老了人,都请他去帮忙。他话不多,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看人看事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他常跟我说:“天宝,咱这行当,赚的是阴间钱,走的是阳间路,规矩比天大,一步也错不得。”
那些规矩多得数不清,其中一条,他反反复复叮嘱过我无数回——给逝者穿寿衣的时候,尤其是抬扶遗体时,千万千万,不能让寿衣的袖口沾到地面。他说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点敬畏:“小子,你给我记死了,老话讲,袖口通着黄泉路,那一截布料,看着平常,却是离魂最近的地方。一旦沾了地气,就等于给下面的‘东西’指了路,或是……搭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轻则家宅不宁,重则……要命。”
我那时年轻,毛躁,虽说跟着师父见过不少场面,但心里对这神神鬼鬼的说法,总存着几分将信将疑,觉得那是老辈人传下来唬人的。直到那年腊月十五,给李老蔫办后事。
李老蔫是镇上有名的孤老头子,性子孤僻,一辈子没讨老婆,就住在林子边上那间快塌了的破木屋里。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在林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吊了好几天了,冻得硬邦邦的,像根冰棍。还是进山套兔子的王老五瞅见了,吓得连滚爬爬回来报的信。
师父带着我去收尸。那天的风格外大,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针扎一样。林子里光线昏暗,那棵歪脖子槐树张牙舞爪地立在那儿,李老蔫的尸体挂在上面,随风轻轻晃荡,脸上的表情冻住了,说不清是痛苦还是解脱,看着就让人心里头发毛。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放下来,尸体硬得掰都掰不直,只能勉强裹上白布,抬回殡仪馆。
给李老蔫换寿衣是个麻烦事。遗体冻得太久,关节僵着,穿袖子尤其费劲。殡仪馆那间停尸房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光线惨淡,照在刷了白灰的墙上,泛着冷冷的青光。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着陈旧灰尘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李老蔫身上带来的、属于树林深处的腐朽寒气。
师父在前面小心地托着李老蔫的头和肩膀,我在后面,手忙脚乱地往那僵硬的胳膊上套寿衣的袖子。那是一件深蓝色的土布寿衣,料子很厚,摸上去又冷又硬。我心里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是冷汗。就在我试图把李老蔫那只干瘦、冰冷的右手塞进宽大的袖管时,不知怎么,手下一滑,他那条僵硬的胳膊猛地往下一沉——
“啪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停尸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寿衣那宽大的右袖口,结结实实地扫过了冰冷的水泥地面。
我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抬头就看师父。
老张头的脸,在那一瞬间就沉了下来,变得铁青。他嘴唇抿得死死的,额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什么,但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极低、极沉的字:“……小兔崽子……回头再跟你算账!”
他没再多说,示意我继续,但接下来的动作明显更快、更急了。好不容易给李老蔫穿戴整齐,师父立刻从带来的布袋里掏出一瓶老白干,拧开盖子,倒了些在一块干净的白布上,然后蹲下身,极其仔细地、反复地擦拭那只沾过地的右袖口,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低得我听不清。屋子里酒气弥漫,混合着原有的味道,变得愈发怪异。我看着师父凝重的侧脸,心里那点不信,终于被一股越来越浓的不安取代了。
那天晚上,殡仪馆里就我和师父两人。他没再提袖口的事,但晚饭吃得很少,一直皱着眉抽烟,烟雾缭绕里,他那张脸显得更加阴沉。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胡乱扒了几口饭,就早早回了自己那间紧挨着停尸房的小屋。
屋子里没生炉子,冷得像冰窖。我裹紧被子,白天那一幕总在眼前晃,尤其是袖口扫过地面那“啪嗒”一声,还有师父那张铁青的脸。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后,我就开始做梦。
梦里,我好像就躺在这张床上,周围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清窗户的轮廓。忽然,我感觉床边站着一个人。
是李老蔫。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色寿衣,正是白天我给他穿上的那套。他直挺挺地站着,像截木桩子,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屋子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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