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屯的老井是康熙年间就有的物件,青石板井台被几百年的井绳磨出三道深沟,沟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垢,天晴时泛着油亮的光。入秋的头场霜下来,井台边的野草就枯透了,风一吹卷着碎霜渣子滚到井口,被井里冒出来的热气一熏,化成细蒙蒙的水雾,沾在人脸上凉丝丝的。
王婶起得比鸡早。天刚蒙蒙亮,东边山尖只露一点鱼肚白,她就挎着铝制水桶往井台去了。男人走得早,留下个十岁的小子叫小柱,娘俩的日子过得紧巴,却从来没断过早起挑水的规矩——老辈人说,清晨的井水最养人,喝着甜,洗衣裳也不发僵。
路上的冻土冻得邦邦硬,王婶的解放鞋踩在上面“咔嗒”响,手里的水桶晃悠着,铁提梁撞得桶壁“叮叮当当”。快到井台时,她忽然皱了皱眉——空气里飘着股怪味,不是往常井水的清冽气,也不是牲口圈的粪味,是种发腥的土味,像夏天暴雨后河沟里翻上来的淤泥味,还带着点甜丝丝的腻味,闻着让人胃里发堵。
“这是咋了?”王婶嘀咕着走到井边,弯腰往井里瞅。井里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往常能清楚看见自己倒影的水面,今天却蒙着一层浑浊的黄,像撒了把黄土。她伸手往井台边的石缝摸了摸,潮乎乎的,倒还是温的。
她把水桶挂在辘轳绳上,攥着摇把往下放。辘轳轴缺了油,“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惊得树杈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水桶沉到井底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像是有东西在水里翻涌。
王婶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劲松了松。往常打水都顺顺当当的,今儿个咋这么费劲?她咬着牙往上摇辘轳,摇把转得越来越沉,像是水桶里坠了块石头。好不容易把水桶拽上来,她累得直喘粗气,刚要把水桶往井台上放,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桶里的水面。
水面晃悠着,映出她乱蓬蓬的头发和冻得发红的脸。可就在水波晃到最高处的瞬间,她看见自己脸旁边,赫然多了一张脸。那是张男人的脸,浮肿得像泡发的馒头,皮肤惨白,嘴唇却紫得发黑,眼睛半睁着,眼白上蒙着层浑浊的翳,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啊——!”王婶的尖叫刺破了清晨的宁静,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砸在井台上,水泼了一地,顺着井台的石缝往井里流。她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冻土上,裤腿沾了泥和水,瞬间就冻硬了。水桶里剩下的水还在晃,那张脸却不见了,只映着灰蒙蒙的天。
“王婶?咋了这是?”村西头的李婆子也来挑水,远远就听见尖叫,紧跑几步过来,看见王婶瘫在地上,脸色比纸还白,手指着井口,话都说不出来。“你倒是说啊!让人抢了还是着贼了?”李婆子蹲下来拍她的背,一低头看见井台上泼洒的水,还有那桶里浑浊的井水,鼻子动了动,脸色也变了。
王婶缓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井……井里有东西……一张脸……男的……”她抓着李婆子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不是我的脸,真不是我的!浮肿得厉害,眼睛瞅着渗人!”
李婆子往井里瞅了一眼,又凑过去闻了闻,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发颤:“是……是井腥气……老辈人说的井腥气!”她扶着王婶站起来,“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回村喊人,这事儿大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靠山屯。村民们涌到井台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胆大的男人往井里扔石头,只听见“扑通”一声闷响,半天没有回音;妇女们则站在远处议论,说啥的都有——有说王婶看花眼的,有说井里闹泥鳅精的,还有年纪大的,脸色凝重地闭着嘴,蹲在地上抽旱烟,烟锅子“吧嗒吧嗒”响,半天不说一句话。
“都别吵了!把刘太爷请来!”村支书赵老根吼了一嗓子,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刘太爷是屯子里最年长的,今年九十岁,耳朵有点背,眼睛却亮得很,屯子里的红白喜事、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得请他来拿主意。
两个年轻小伙赶紧往村东头跑,不一会儿就把刘太爷扶来了。老爷子穿着件黑布棉袄,拄着根枣木拐杖,被人搀扶着走到井边,往井里瞅了一眼,又闻了闻空气,原本就皱巴巴的脸皱得更紧了,拐杖往井台上一戳:“把井封了!三天内谁都不许来打水!”
“刘太爷,这到底是咋回事啊?”王婶凑上前问,声音还有点抖。刘太爷叹了口气,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开始讲那尘封了几十年的事儿:“这井里,埋着个外乡人。民国三十六年闹饥荒,他从关里逃过来,在屯子外的破庙里落脚,后来不知咋的,就掉井里淹死了。”
“那时候我才二十来岁,跟着我爹去捞尸。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肿了,跟现在王婶说的一个样。”刘太爷抽了口旱烟,烟雾从他满是皱纹的嘴角飘出来,“老辈人说,这种冤死在井里的,怨气散不了,就成了‘水鬼’,专找替身。井水泛腥气,就是他醒了,要出来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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