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的宅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寂如墓。
马凤悄无声息地翻窗回到书房,冰冷的夜行衣上似乎还沾染着冷宫那股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他轻轻关好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并没有立刻点燃烛火。
黑暗中,母亲冯夫人那形销骨立的身影、婆娑的泪眼、以及紧握他双手时那冰冷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十一年的分离,十一年的隐忍与苦楚,在相见的那一刻轰然爆发,又在那仓促的离别中戛然而止。
巨大的情感冲击过后,是更深沉的悲恸与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恨意。
他紧紧攥着母亲塞给他的那把冰凉铜钥匙,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让他失控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第一缕微光艰难地透入书房。
书房的阴影里,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死寂:
“见到她了?”
马凤猛地抬头,看到牛天扬不知何时已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依旧是那身灰袍,面容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正静静地看着他。
马凤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牛天扬叹了口气,没有责备他的擅自行动,只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碗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还冒着些许热气的姜汤。“喝了吧,驱驱寒。有什么,说出来。”
温热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稍稍冲散了胸口的滞涩。
马凤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她……她过得不好……很不好……”
他将夜探冷宫的经过,母亲的惨状,相认时的悲喜,以及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尽可能平静地叙述出来。
尽管他努力克制,但说到母亲紧握他的手、泣不成声时,声音依旧忍不住颤抖。
牛天扬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在听到冯夫人提及当年自伤制造假象、掩护他们离开时,他那双稳如磐石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她还给了我这个。”马凤摊开手掌,露出了那把样式古朴、毫不起眼的铜钥匙,“她说,这可能是外祖父留下的,他好像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或许与皇祖父临终前留下的一道……关乎国本的密诏有关。密诏可能藏在皇陵。”
“密诏?关乎国本?”牛天扬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他接过那把钥匙,在指尖细细摩挲,眉头紧紧锁起,旋即又舒展开来:“小娇这丫头藏的倒是够深!只告诉我他是孤儿,并从未提及他爹娘的事情,没想到他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冯大人!”
“冯老大人当年……确实掌管部分宫禁,若他留下此物,绝非无的放矢。老皇帝晚年……确实对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有所不满,只是当时刘氏外戚势大,几位皇子年幼,朝局复杂,才未能易储。若真有密诏留存……”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但马凤已然明白其中蕴含的惊涛骇浪。
一道先帝密诏,若真能证明当今得位不正,或者赋予其他皇子继承权,那将是足以颠覆整个朝局的利器!
“师父,当年……除了刘贵妃和安国侯,宫里宫外,还有谁是帮凶?陛下他……真的知情吗?”马凤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也是最残酷的问题。
牛天扬沉默了片刻,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晨光渐亮,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照得愈发清晰。
“当年之事,盘根错节。”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岁月的沧桑,“宫内皇后生了两个公主;孙贵妃生下了大皇子德仁,但后来孙贵妃病逝了;陈贵妃生下了二皇子德义;刘贵妃生下了三皇子德礼和一个公主。这些宫里的女人对得宠且万一生下皇子的你娘早有忌惮,各个心怀鬼胎,他们甚至连你娘换过去的女娃都没放过!此外,内侍监里有几个掌权的大太监,也收了刘家的好处,在记录、人手方面行了方便。”
“宫外,主力自然是安国侯刘铭,他当时执掌部分京营兵权,又联络了江湖上一些邪派人物,比如黑煞门,负责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比如追杀我们。还有一些……趋炎附势的官员,见刘贵妃得宠,三皇子有望,便暗中投靠,提供了不少朝堂上的助力。”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马凤,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至于陛下……你以为,一个能坐稳江山的帝王,真的会对后宫如此剧烈的风波,对自己刚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公主,以及紧接着就‘疯癫’的宠妃,毫无察觉吗?”
马凤的心猛地一沉。
“他或许没有直接下旨,或许也曾有过一丝怀疑。”牛天扬的声音如同寒冰,“但他选择了默许,选择了平衡。当时刘氏外戚势大,边关也不甚安宁,他需要稳定。牺牲一个妃子,一个在他看来或许并不重要的皇子,来换取后宫的‘平静’和前朝的‘稳定’,在他心中,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甚至……他可能乐见其成,借此敲打其他有子的妃嫔和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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