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有些话,说出来,可是会死人的。”
老葛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黏稠的杀意。他那只肥短的手,已经按在了后腰别着的一柄剔骨尖刀的刀柄上,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目露凶光,棍棒微微抬起,只待一声令下。
油布下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水虺和李老汉浑身肌肉紧绷,死死按住还在挣扎的陈望,额角青筋暴起。三娘把丫蛋和阿青紧紧搂在怀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吴念清已经彻底瘫软,像一滩烂泥。
唯有陈渡。
他依旧靠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花白的鬓角,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地映照着老葛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胖脸,以及他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打手。
“死?”陈渡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我这把老骨头,离死……也就差一口气了。老葛,你觉得,我现在还怕死吗?”
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反而让老葛和他手下的气势为之一窒。
老葛的小眼睛里凶光闪烁,似乎在权衡。杀了陈渡容易,但这老家伙刚才喊出的“漕银沉船”和“青蚨密令”,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惊肉跳。这秘密太大,大到他一个小小的沟头蛇可能吞不下,甚至可能引来灭顶之灾。而且,陈渡既然敢当众喊出来,难道就没有后手?
“陈爷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葛阴恻恻地道,“可我老葛在这沟里,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您把这要命的话喊出来,是想拉着我这野人沟一起陪葬?”
“陪葬?”陈渡缓缓摇头,目光扫过油布外那些被惊动、远远窥探的、麻木而惊恐的沟民,“老葛,你把这野人沟,当成你的私产了?你以为……堵住我的嘴,杀了我们这几个,这秘密就能烂在沟里?火鸦营的人能找上来一个,就能找上来第二个。你觉得,他们会让你这个知情者,安稳地在这里当土皇帝?”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老葛最敏感的神经。他脸色变幻不定,按在刀柄上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陈渡说得没错,火鸦营的手段他听说过,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陈望失手,消息恐怕已经走漏了。
“那你待如何?”老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如何。”陈渡喘了口气,似乎说话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我只想活命,带着我的人,离开这里。至于你们想要的秘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火鸦营腰牌上,“等我确定能活下去,或许……会考虑告诉你们,该去找谁。”
他在谈条件!用那个惊天秘密作为筹码,换取一线生机!
老葛死死盯着陈渡,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陈渡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就在这时,油布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一个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让开!都让开!老葛!老葛在不在里面?”
是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急切和一丝……希望?
所有人都是一愣,连老葛都诧异地回头望去。
只见布帘被猛地掀开,老鬼带着一身浓重的夜露和寒气闯了进来,他头发凌乱,衣衫被荆棘刮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奔跑后的潮红和疲惫,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瘦小干瘪、穿着破旧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头,那老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药箱,此刻正哎哟哎哟地呻吟着,显然这一路颠簸够呛。
“孟婆婆呢?”水虺第一时间发现只有老鬼一人回来。
老鬼飞快地扫了一眼油布下的情形——被制住的陈望,剑拔弩张的老葛等人,以及靠在岩石上气息微弱的陈渡,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但现在顾不得细问。
“孟婆子在后面,走得慢,我先背着王先生赶回来了!”老鬼语速极快,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老头放下,对陈渡道:“老陈!撑住!郎中请来了!这位是苦水铺的王先生!”
那王郎中脚一沾地,就扶着腰龇牙咧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格老子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差点把老夫这把老骨头颠散架!病人在哪儿?快让我瞧瞧!治完了赶紧走!这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他虽在抱怨,动作却不慢,提着药箱就凑到陈渡身边,根本不理会在场紧张对峙的其他人,仿佛他们都不存在。
老葛和他手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老鬼竟然真的从苦水铺把郎中请回来了?这王郎中还活着穿过了乱葬岗?
王郎中扒开陈渡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上他的脉搏,眉头紧紧皱起,山羊胡一翘一翘:“啧!失血过多,伤口溃烂,邪寒入体,五脏皆衰……能撑到现在,算你命大!”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药瓶,手法熟练地开始处理陈渡肩头的伤口,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动作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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