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办公室的烟雾浓得几乎化不开,如同此刻笼罩在清源县上空的沉重阴云。杨国威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凝重。他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灼热的灰烬烫到手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才恍然惊觉,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早已堆成小山的烟灰缸里。
红木办公桌上,那份由李双林亲自送来、墨迹未干的“行贿笔记”核心内容摘要报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尽管在听李双林汇报时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触目惊心的金额和赤裸裸的权力寻租记录,杨国威依旧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排山倒海般的震怒。这已不仅仅是清源县的耻辱,这是对组织原则的疯狂践踏,是对人民信任的无情背叛,是腐蚀执政根基的恶性毒瘤!
“刘国栋……赵金福……还有市里的……省里的……”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这些人,有些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有些是曾经一起共事、把酒言欢的“朋友”,此刻在铁证面前,都露出了贪婪丑陋的本来面目。一种被欺骗、被蒙蔽的愤怒,以及更深重的、身为县委书记失察失职的责任感,像两条鞭子,抽打着他的灵魂。
就在他心潮澎湃,怒意难平之际,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如同预感到风暴来临前的海燕,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蜂鸣。该来的,终究来了。杨国威眼神一凛,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面对终极审判般的冷静与决绝。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衬衫领口,仿佛要整理好自己的信念和勇气,然后,稳稳地抓起了话筒。
“国威同志吗?”电话那头,传来市委书记周明远沉稳而听不出丝毫喜怒的声音。这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能带来无形的压力。
“周书记,是我。”杨国威的声音保持着恭敬,但内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清源县的事情,我已经听到了风声,也看到了初步报告。”周明远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动静不小啊。现在外面各种传言满天飞,人心惶惶,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秩序。招商局的同志反映,有几个在谈的重点项目对方态度突然变得暧昧;信访局那边,关于干部问题的匿名信和举报电话数量激增。这已经不仅仅是清源县内部的问题,可能波及到全市的发展稳定大局。你们县委,对当前事态,有什么初步的判断和意见?”
杨国威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是决定这场风暴走向和力度的十字路口。周书记的态度,将直接决定他是能得到尚方宝剑犁庭扫穴,还是被要求控制影响、暂时捂盖子,让某些人得以喘息甚至逃脱。高层博弈,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是壮士断腕,刮骨疗毒,还是讳疾忌医,养痈成患?
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任何回避,声音清晰而有力地沿着电话线传递过去,如同战鼓擂响:
“周书记,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确凿证据,情况基本可以定性!”他顿了顿,让每个字都充满分量,“以不法商人刘明、腐败干部王强为核心的犯罪团伙,长期盘踞清源,利用‘丰泽工业园’等重大项目和娱乐场所作为掩护,进行贪污受贿、巨额利益输送、洗钱等系统性、团伙性违法犯罪活动,涉案金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恶劣,令人发指!”
他略微提高了声调,重点强调:“更为严重的是,我们有铁证证明,县长刘国栋同志深度参与其中,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是此案的关键保护伞和利益获得者!其行为已经完全背离了一个党员领导干部的底线!而且,”
杨国威的声音在这里变得无比沉痛和愤怒:“在调查过程中,该团伙狗急跳墙,丧心病狂,竟敢动用极端手段,精心策划,蓄意谋杀坚持原则、敢于碰硬、主持办案工作的副县长李双林同志!这是在公然挑衅法律,是在向党和政府宣战!”
他深吸一口气,不给周明远太多思考的时间,掷地有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决心,这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姿态:
“周书记,我认为,此案已非简单的经济案件或个别干部的腐败问题,而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是侵蚀我们执政根基的毒瘤!毒瘤不除,清源永无宁日!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将荡然无存!我以清源县委书记的党性和人格担保,我所汇报的情况,每一件都有扎实的证据链支撑,经得起任何检验!”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恳切而又无比强硬:“在此,我代表清源县委,恳请市委,坚决支持我们,排除一切干扰和杂音,将此案彻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不管他的职位多高,背景多深,都坚决一查到底,绝不姑息,绝不手软!这既是对清源县七十万人民负责,也是维护党纪国法尊严的必然要求,更是巩固我们执政基础的生死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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