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他举着酒坛对父亲笑,连愧,都学会自己烧尽了。
风穿过土窑的破窗,卷着纸灰往极北去了。
极北的晨雾还没散,老巫医蹲在草屋前,盯着檐下练息的小儿。
那孩子不过七岁,闭着眼盘坐在青石板上,周身气流像活了似的,顺着他的呼吸绕成小漩涡。
老巫医摸了摸腰间的龟甲,龟甲上的裂纹突然发烫。
他眯起眼,见小儿头顶的雾里,有缕极细的青丝正飘着,像谁的呼吸,轻轻托着晨雾往上送。
极北草屋的晨雾被风撕开条细缝时,老巫医的龟甲在掌心烫得发颤。
他佝偻着背凑近那团盘坐的小身影,浑浊的眼尾凝着白霜——七岁的阿山闭着眼,额前碎发被风掀起又落下,周身气流竟顺着他呼吸的节奏,在头顶旋成个青灰色的小漩涡,像极了三十年前殷璃布药阵引气时的模样。
你引风?老巫医抖着枯枝似的手指,龟甲上的裂纹正沿着指缝往腕间爬。
阿山睫毛动了动,嘴角沾着昨夜啃剩的野莓汁:风说,它本来就会找路。
老巫医突然踉跄着跪在青石板上。
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按进晨露未干的泥里,地脉的震颤顺着指尖窜上来——不再是当年识痛阵那种绞着人心的抽搐,而是像春溪融冰般,哗啦啦淌着清凌凌的活气。
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笑出了声,浑浊的眼珠里滚出两颗老泪:归了,归了......
风裹着他的笑声往南去。
它掠过北境新屋的红绸梁木,擦过乱葬岗飘着酒香的土窑,最后停在夏夜的溪畔。
老药师正蹲在溪石旁捣药,杵臼里的野菊被捣成金粉,混着溪水的凉往指缝里钻。
不远处,扎着羊角辫的小桃正踮脚教弟弟晾药:风不挑药,吹谁都一样。
那她呢?小弟弟捏着半片紫苏叶,叶尖还挂着水珠。
小桃伸手往溪面一指。
老药师顺着看过去,溪水本是哗哗淌着,此刻竟突然静得像面镜子。
水面中央浮着道虚影——是殷璃,素色裙裾沾着药渍,发间插着支草茎,正垂眼笑。
老药师的杵臼掉在石上。
他想喊,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三息后,水面溅起颗水珠,虚影碎成满溪星子。
他听见心尖上飘着句轻语,像风穿过药筛眼:你们敢让风穿过心口,才是我真正的家。
秋深的风裹着这句话钻进药阵旧址。
曾经焦黑的土地上,无名草的根系正像活物般往四下蔓延,昨夜还光秃的荒地,今早就成了片绿得发颤的草甸。
老药师蹲在草边要掐根草测地脉,手背突然被轻轻按住。
哑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指节还沾着晒野菊的金粉:此非阵,是地在呼吸。
话音未落,最顶端的草叶地摆了三下。
老药师猛地抬头——南境山坳里,口枯了十年的老井涌出清泉;北境张铁匠家,烧了三日的小儿子突然掀了被子喊饿;乱葬岗那棵被雷劈焦的老槐,枝桠间竟爆出簇嫩绿的新芽。
哑女顺着草叶摆动的方向指去。
老药师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唤璃玉不知何时碎成了粉,此刻正从草根里渗出缕青丝,细得像蛛丝,却亮得晃眼。
青丝打着旋儿往天上飘。
老药师伸手去抓,指尖只碰到风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五十年前,自己还是小药童时,总爱蹲在殷璃脚边看她制药。
那时她常说:最好的药,是让人忘了药的存在。
你不是走了。他对着天空轻声说,是终于敢,不靠任何痕迹活着。
风托着青丝继续向南。
它掠过南境的青瓦顶,绕过晒着红椒的竹匾,最后停在村里最老的屋檐下。
那片缠着青丝的干叶还在瓦当上。
新的那缕青丝飘过去,轻轻缠上它的叶尖。
两片叶子随着风的呼吸,一下、一下,像在应和谁的心跳。
哑女端着陶盆从灶房出来时,檐角的响动被风卷散了。
她抬头看了眼漏雨的瓦缝,没像从前那样搬梯子。
陶盆里盛着新晒的野菊,金粉沾在盆沿,是小药童今早非给她刷的。
灶膛里的炭还没点。
她望着冷寂的灶台发了会儿呆,转身去院角摘了把紫苏。
风掀起她的衣角,她忽然想起,这三日她没焚香,没祷告,连供在案头的药囊都忘了换。
但有什么东西,比香火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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