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田埂时,哑女的布鞋尖沾了露水。
她站在竹筛前,目光顺着草叶往上爬——叶尖那滴露正悬着,圆滚滚的,映着初升的太阳,像极了百年前那个暴雨夜。
那时她还是个哑孩,被毒瘴困在山坳里,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是殷璃踩着齐膝深的泥来的,素衣下摆溅满泥浆,却仍稳稳托住她的后颈。毒瘴入喉,需以露引毒。话音未落,一滴露便凝在她眉心,凉得刺骨,却将漫上来的腥甜压了回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滴露是殷璃用半枚医魂凝成的,护了她整整百年。
此刻叶尖的露晃了晃,哑女的指尖跟着颤了颤。
她曾在每个月圆夜跪在这里,捧着空碗等那滴露落,等得碗沿都磨出了包浆。
可昨夜的梦里,殷璃的素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没有弯腰替她接露,只说:有些东西,悬着是等勇气。
风掀起她的衣袖,哑女忽然蹲下身。
田土还带着夜露的湿凉,她从怀里摸出粒新收的断经草种,指甲在土面抠了个浅坑。你看,我现在能自己埋种了。她对着露珠轻声说,声音像浸过晨雾的银铃——那滴悬了百年的雨珠残息,早化成她血脉里的活物。
话音刚落,的轻响。
露珠坠地,不偏不倚落进种坑。
哑女盯着那点水痕,喉间发紧。
三息后,土面裂开道细缝,鹅黄的芽尖顶开湿土,像只试探着探出头的雏鸟。
她忽然笑了,指腹轻轻碰了碰嫩芽:原来你不是怕毒,是怕没人替你落。
风掠过麦浪,吹得竹筛上的碎叶沙沙响。
再没有素衣人影替她滤毒,可草叶上的露,终于敢自己落了。
北境的渠水涨了春潮。
喻清濯蹲在青石板上,木勺刚触到水面,身后弟子小竹突然尖叫:先生!
水里有字!
他抬头,见渠面浮光流转,真有淡金色的痕迹游动,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小竹踮脚要捞,他却用木勺轻轻搅了搅水面。
涟漪荡开,光影瞬间碎成鳞波。水若想说,自会成声。他说,声音像渠底沉着的老石。
小竹还在嘟囔,他已提着陶罐起身。
十年前殷璃离开时,他跪在渠边求她留句话,被她用沾着药香的指尖点了眉心:你听,溪水在唱《护脉诀》第三段。那时他只听见水声,如今却能从蛙鸣里辨出《养元经》,从冰裂声里听出《破障咒》——原来她早把话,刻进了天地的骨缝里。
当夜他梦到渠心站着道素影。
殷璃的衣袂被水纹托起,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
他没跪,没追问,只是舀起一捧水喝下去。
清冽的水漫过喉咙,他忽然笑了:以呼吸活着,我这不是正喝着你的声音么?
醒时陶罐里的水纹静得像面镜子,映不出任何人影。
他摸着罐沿笑,倒了杯水浇在窗下的兰草上——那株草最近总蔫着,许是想听点新的。
乱葬岗的焚典坛前,阿灼被窗棂响惊醒时,月正悬在坛口。
他摸黑点灯,见一片焦叶正停在案上,边缘卷得像被火舔过,叶脉却清晰得惊人——和他爹藏在木箱底的《回脉引》残页,分毫不差。
是她么?他轻声问,手指悬在焦叶上方不敢碰。
十年前焚典那日,殷璃替他挡了落下来的火,素衣烧出个大洞,却把半本《回脉引》塞进他怀里:有些书,烧了才活。后来他总梦到那团火,梦见残页在火里翻卷,像只不肯死的蝶。
烛火晃了晃,阿灼咬咬牙,取过火折子。
焦叶遇火即燃,可灰烬没像往常那样飘走,反而打着旋儿升起来,在坛口盘旋三圈,地落了下去。
他凑近看,坛口的泥封上多了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像片舒展的叶。
她不是来护坛的。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灼回头,见老人正抚着坛身,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她是来告诉你——有些守护,烧了才真。
次日开坛时,酒香裹着清气冲出来,漫得满山都是。
阿灼扒着坛口看,坛底光溜溜的,连道印子都没有。
可当他捧起酒碗时,风里忽然飘来股药香,像极了那年,殷璃替他挡火时,素衣上沾着的、晒过太阳的药香。
极北的天亮得晚些。
当南境的露已经落尽,北境的渠水漫过青石板,乱葬岗的酒香飘进山林时,极北的雪地里,扎着羊角辫的小桃正踮脚采露。
她蹲在棵枯枝败叶的病树前,手指刚要碰叶尖的露,身后突然传来粗重的喘息。
老巫医柱着拐棍从石后闪出来,浑浊的眼盯着小桃的手。
他昨晚替村东头的娃治寒症时,药罐里的水突然自己滚了三滚——这是殷医仙要显迹的兆头。
可此刻他望着小桃蹲在病树前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没出声。
小桃的指尖离露珠还差半寸。
她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忽然张开嘴,一口把露珠吸进嘴里。
老巫医的拐棍地压断了根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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