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田埂,春草未生。
少年蜷在枯草间,月光像一层薄霜覆在他肩头。
他整夜未眠,不是因悔,不是因痛,而是胸口某处被什么无形之物狠狠攥住——那不是伤口,是记忆的根须破土而出。
十岁那年,他躲在人群后,看一个外乡医者被绑上火刑架。
那人衣衫褴褛,却仍抬着头,眼神清明如洗。
村民高喊“私传禁方,祸乱血脉”,将火把掷向柴堆。
火焰腾起时,医者没喊一句冤,只低声念了句药名——“断经草,三钱,煎服可续命脉”。
他记得自己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讽,而是恐惧到极致的干笑。
他怕被牵连,怕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怕自己也成了“异类”。
于是他笑,笑得比谁都大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我不是她那一边的。
可如今,地脉在他掌心灼烧,那一笑如刀,剖开三十年的麻木。
他猛然坐起,泥水顺着发梢滴落。
原来他不是天生无感,他是用冷漠把自己活埋了。
他不是憎恨医道,他是恨那个曾想伸手却缩回手的自己。
他踉跄爬起,跌跌撞撞奔向哑女屋前。
门未关,药香如雾。
他跪倒在地,双手贴上泥土,指尖触到地脉跳动,如天地心跳。
“我曾是他们。”他低语,声音沙哑如裂帛。
刹那间,地脉轰鸣,掌心剧痛。
一道金纹浮现——是“赎”字。
可还不等他喘息,“赎”字竟自行崩解,化作一道新纹:承。
他怔住。
不是赎罪,不是弥补,而是承接。
承接她走过的路,承接她背负的痛,承接那无人敢接的医道火种。
风掠过耳际,他忽然明白老药师那夜所见叶脉三字:“别想我”——她不是怕被供奉,是怕被模仿。
她怕世人再立一个神,再烧一次书,再演一遍她曾经历的悲剧。
可最狠的报复,从来不是以牙还牙。
是让仇人活成她的影子。
是让那些曾踩着她骨血立规矩的人,不得不以她的方式呼吸、行走、救人。
他仰头,月光刺入眼眶,泪水滚烫滑落。
“原来……最狠的报复,是让我变成她。”
与此同时,北境“停息处”,风雪如刀。
一位曾为医监执法的老人已静坐七日。
他双手空置膝上,掌心无纹,气息将尽。
弟子跪问:“师尊求何?”
老人闭目:“我求的不是疗愈,是死。”
他曾亲手焚毁三百医典,监斩十七名“逆律医者”,其中就有殷璃亲传弟子。
那一夜,他站在火堆前,看着书页在风中卷曲成灰,听着女人临死前哼的小调——轻得像风,却烙进他骨髓。
他活够了。罪够了。只想一死谢天下。
当夜,他梦入焦土。
天穹裂开,风卷残云。
殷璃立于废墟中央,白衣染血,正以指血在空中写方。
每一划落下,大地便生一株断经草,花开刹那即枯。
他痛哭奔去,扑跪在她面前:“我该死!让我烧尽余生赎罪!”
殷璃低头,未语。她抬起手,将指尖血抹在他心口,轻轻一按。
“你烧的不是书。”她声音如风穿林,“是你活过的证据。现在,你得活着——替我继续写。”
梦碎,人醒。
窗外雪停。
他低头,掌心赫然浮现十二道细纹,如天启律令。
那是失传百年的“心渡终律”——唯有医者心脉与天地同频,方可显现。
次日清晨,他第一次主动触碰病者之手。
指尖相接刹那,对方心脉竟自行调和,呼吸平稳如婴。
他跪在祠堂,焚去多年写就的“求死帖”,取刀在墙上刻下一行字:
“她不让我死,是让我活成她的痛。”
而在乱葬岗“话未完”之地,第七夜。
那家族后人自焚钳之后,每夜来此静坐。
他曾是焚典令的执笔人,祖辈以“净律”为名,毁尽南境医脉。
那一夜,他亲手将火钳递出,烙上医者之口,令其永不能言。
如今,他掌心“放”字突转为“续”字,如雷贯顶。
他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物——是当年焚典时,从火堆中悄悄救出的一缕火种,封于石匣,三十年未曾启封。
他将石匣打开,置于地上石圈中央。
“不立火,不传名。”他低声说,声音颤抖,“但这一簇焰,我得替她续着。”
话音落,火苗轻跳,一滴红露自焰心渗出,落地成晶,散发淡淡药香。
拾之入水,饮者竟止绝望之症,泪流满面却心安如初。
当夜,三百焚典者残魂浮现,无声无息,围火而坐。
无怨,无怒,唯有静默如听遗训。
火光摇曳中,一人轻声哼起小调——
正是殷璃少女时,在山涧采药常哼的那支曲。
风过旷野,雪落无声。
而在极北之地,猎人家中,炉火微明。
小儿熟睡,掌心无纹,平静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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