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落在南境的田埂上,轻得像一句未曾出口的告白。
少年走过时,雾还未散。
他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土地。
自从那日助老农自愈后,他掌心的纹路便彻底隐去,如同被岁月抹平的旧伤。
村人不再唤他“医者”,他也从不主动靠近病者——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就在他即将走过田埂时,忽见哑女蹲在枯草边,指尖轻触地面,眉头微蹙。
她没有说话,但那神情,却比任何哭喊都更刺人心。
她掌心朝上,空无一物,可少年却感到一股隐秘的地脉波动,如细针扎进神识。
她……在听。
听大地之下,那些未曾痊愈的痛。
少年瞳孔一缩。
他看得出来——哑女生出了“我若不救,谁来救”的念头。
那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劫。
可这念头一出,便是执念的开端。
他曾见过太多人因“想救人”而坠入深渊。
那些医者,最初也都怀着纯粹的心,最后却成了被信仰供奉的傀儡,被感激捆绑的囚徒。
而殷璃……她早已走出了这条路。
她连“被感激”都藏了起来。
少年没有犹豫,悄然上前,不言不语,只将手轻轻覆在哑女的手背上。
刹那间——
地脉轰鸣!
不是从掌心传入,而是自地下反推而上,如怒涛冲破封印,直撞天际!
整片田埂剧烈震颤,枯草根须暴长三寸,叶脉浮现银线般的律动,竟自行摇曳如呼吸,仿佛每一根草都在替人喘息。
老药师站在远处山坡,拄着药锄,望着这一幕,嘴唇微微颤抖。
“她连‘被需要’都推开了……”他喃喃道,“原来最深的放手,是让大地替她拒绝。”
这是殷璃留在天地间的最后一道律动——不救之救,无医之医。
她不再以手触人,不再以名立信,甚至连“被需要”的资格都悄然卸下。
她让病痛自己醒来,让土地学会疗愈,让人在无声中完成自救。
这才是真正的医道自由。
而在北境“停息处”,风雪同样未歇。
一位老妇静坐七日,掌心浮现一个清晰的“谢”字心纹。
她要在石上刻下誓言,永世感念殷璃之恩。
那一夜,她燃起松油灯,执刀欲刻。
风过无痕。
石上“谢”字竟自行剥落,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她怔住。
次日清晨,她再度执笔,刚要落墨,掌心纹路突变——“谢”字褪去,浮现出一个“还”字。
她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倒灌。
她想起幼时贫病交加,曾受一医女施药。
那医女衣衫破旧,却眼神清明,递来一碗温汤,未取分文。
她本想痊愈后登门道谢,可还未动身,便听说那医女因“私传禁方”被焚书剜舌,活活疼死在典刑台上。
她从未去谢。
也永远失去了机会。
老妇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将刻刀折成两段,掷入雪中。
“原来我这一生,不是欠她……”她声音嘶哑,泪如冰裂,“是欠我自己一句‘对不起’。”
当夜,庭院中断经草悄然开花。
花心滴露,清光流转,凡闻其香者,心头郁结自解,连多年“愧疚症”亦可治愈。
消息传开,有人欲采花制药,却见花根下埋着半片残页,上书四字:心病非药可医。
与此同时,乱葬岗“话未完”之地,那焚典家族的后人已静坐七夜。
每夜掌心“忆”字渐淡,他惶恐不安,生怕遗忘祖辈罪业。
第七夜,他突觉心口一空——竟连焚典时祖辈面容都记不清了。
他大惊,抓起铁钳欲烙手记痛,以痛唤忆。
手落刹那,钳身竟渗出黑露,顺着掌心流入“忆”字,将其缓缓洗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润的“放”字。
他愣住。
忽然明白——殷璃所藏的,从来不只是名字、心跳、感激。
她藏起的,是“必须记住”的枷锁。
她不要后人背负她的牺牲,也不愿历史因她而停滞。
她宁愿被遗忘,只为换一个不再需要英雄的时代。
他仰天大笑,笑声悲怆。
随即焚去铁钳,灰烬撒入风中,低声说道:“你们不必被记得……我只愿,再没人需要这样被记住。”
话音落下,地底传来三息搏动。
如叹息。
如释然。
如一场跨越生死的告别。
而在极北雪原深处,一座孤零零的猎户小屋内,炉火微弱。
小儿熟睡,掌心平展,无纹无印。
可每当有病者靠近,那人的心脉竟会莫名平稳,连久咳不止的老人都能安睡整夜。
老匠人察觉异常,眉头紧锁。
他取出祖传铁器,那是测灵脉的古法之器,能辨天地残息。
他喃喃自语,目光深沉:“若她真无私,为何灵迹仍存?”(续)
极北的雪,从未真正停歇。
它不是落下,而是悬在空中,像无数未竟之言,凝成霜粒,静静等待一个被听见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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