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耳朵尖,身边男人手里碗筷碰撞的轻响刚起,他就像受惊的小兽般绷紧了脊背。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抱着碗从桌边弹开,动作快得像阵风,却没带起半点多余声响。
缩在墙角狐狸精的窝旁,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啜着碗里的白粥,眼睫垂得很低,连余光都不肯往桌边瞟一下,仿佛那方寸之地是什么需要警惕的雷区。
李莲花看着他紧绷的背影,指尖在断了一截的竹筷上摩挲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过来坐吧。”
见男孩肩膀又瑟缩了一下,李莲花没再强求。
他把那两根断筷归拢到一起,起身往厨房走,刻意放轻了脚步,留下足够的空间。
直到厨房里传来水流声,男孩才敢稍稍抬头,飞快扫了眼空着的座位,随即又低下头,三两口扒完碗底的粥。
他捧着空碗,小心翼翼地放回桌边,像是完成了某项艰巨任务,又迅速缩回狐狸窝旁,把自己蜷成个小小的团,只露出双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周遭。
李莲花端着洗好的碗出来时,正撞见这一幕。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先收拾了桌上的碗筷,一边擦着碗沿一边思忖。
这孩子看着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瘦得像根豆芽菜,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总不能一直留在莲花楼,自己照顾自己都费劲,别再提照顾一个孩子。
把控干水的碗放进竹筐,盖上粗布,他转身往外走,顺手放下挽到小臂的袖子。
坐在门槛边的矮凳上,他摊开竹席,开始分拣昨天挖来的草药,苍术、白芷、紫苏……叶片在指尖翻飞,空气中弥漫开清苦的药香。
男孩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专注地挑拣着草药,没什么动作,便又缩回了角落,只是那点警惕,似乎悄悄松了些。
日头渐渐往西斜,李莲花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蹙。
那些追着这孩子来的人,保不齐还会再来人。
他起身,开始收拾莲花楼外的东西——墙角晒着的草药捆,门边放着的竹篮,都一一收进车厢。
又牵过牛,熟练地套上缰绳。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看了眼仍缩在窝边的男孩,终究是没狠下心。“那边有凳子。”他指了指车厢角落,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说完,便转身跳上驾驶座,轻轻一扬鞭,莲花楼缓缓动了起来。
男孩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这“会跑的房子”,惊奇地张了张嘴。
他又看了眼前面那个背影,见对方只是专注地赶着路,并无恶意,才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身边狐狸精的耳朵。狐狸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算是回应。
不知是车厢摇晃得像摇篮,还是耗尽了力气,男孩抱着温热的狐狸精,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靠在窝边睡着了,呼吸均匀而轻浅。
李莲花赶了大半日路,天色渐暗,远处的村落还隔着几里地。
他索性把莲花楼停在一片开阔的草地旁,解了马缰让它去啃草。
转身回到车厢,就见男孩和狐狸挤在一起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倒比醒着时看着有生气些。
他无奈地抬手挠了挠额角,走过去想叫他起来到里间睡。
脚刚迈过去,狐狸精就抬起头,冲他低低“呜”了一声。李莲花摆摆手示意无事,狐狸才又趴下,只是眼睛仍盯着他。
男孩却睡得极沉,怎么叫都没反应。
李莲花没办法,只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
小家伙很轻,抱在怀里像团棉花。
他把男孩放进里间的床榻,又给他盖了层薄被,才坐在床边给他诊脉。
指尖搭上腕脉,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内力驳杂而汹涌,几乎要冲破这具孱弱的身体,却又奇异地被什么东西束缚着,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李莲花眉峰微挑,这孩子身上,果然藏着秘密。
能在这么强的内力冲击下活下来,可不是简单事。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一边喝一边琢磨:下个镇子得找个靠谱的义院,或者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领养。
自己这浮萍一样的日子,实在不适合带个孩子。赶紧送出去,省得夜长梦多。
只是……他回头看了眼床榻上熟睡的小脸,那眉头即使在梦里也微微皱着,像是在担心什么。
李莲花端着水杯,站了片刻,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吹灭蜡烛,他转身走到外间的榻上坐下,闭目养神。
一夜安静,只有窗外虫鸣和牛偶尔的响鼻声。
天刚蒙蒙亮,男孩先醒了。
他眨了眨眼,看着陌生的房顶,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
转头一看,就见那个男人靠在榻边,不知醒了多久,正静静地看着他。
男孩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躲开,只是睁着清澈的眼睛,带着点懵懂的好奇,望进对方温和的眸子。
李莲花嘴角先勾了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醒了?”
见男孩没动,他又问,“你有名字吗?”
男孩歪了歪头,像是没听懂,眼里满是纯粹的茫然。
李莲花从榻上下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我呢,也不问你从前的事。但总不能一直‘喂’啊‘你’的叫,得有个名字才行。”
他等了片刻,男孩还是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懵懂的样子,倒不像是装的。
李莲花心里大概有了数,笑了笑说:“你不说话,那我就替你取一个?”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刚冒芽的萝卜上——还是前几天随手丢的萝卜头,竟发了绿芽。
“昨天第一眼看见你时,我正给这萝卜浇水。”他指了指那盆芽,“要不,你暂时就叫‘萝卜’?”
男孩依旧没反应,只是看着他。
李莲花也不指望他立刻答应,转身往厨房走:“我去做早饭,你起来洗漱下。”
他边走边想,以前一个人,做一顿能吃一天,昨天添了个孩子,粥都差点不够喝。今天得多做些。
灶台上很快飘起粥香,还有几个昨晚剩下的硬饼,被他放在笼屉里馏了馏,又切了点咸菜。
一切准备妥当,他回头看向里间:“萝卜,出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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