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并未因临江市政府的高度重视而有所收敛,反而在凌云一行离开柳林村回程的路上,变本加厉地裹挟着细密的雨丝和冰晶,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形成一层模糊又冰冷的水幕。车内暖气嘶嘶作响,与窗外混沌、萧瑟的冬景隔绝成两个世界。凌云靠在后座,深色羽绒服的拉链敞开着,他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揉着眉心,但脑海中却如同过电影般,清晰地回放着刚才在柳林村空地上的每一帧画面——
王老伯那双被岁月侵蚀得混浊、却在提及果园时迸发出惊人亮光的眼睛;那位穿着红色棉袄的中年妇女,在听到专家初步肯定时,那瞬间松弛下来的肩膀和难以置信捂住嘴的动作;村民们在他做出“三天后村里见”承诺时,脸上那种混合着期盼、怀疑以及最后一搏的复杂神情……那不是一种轻易的信任,更像是在绝境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小心翼翼的托付。这份由无数双粗糙的手、无数道殷切的目光传递过来的托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比任何经济指标和项目进度都更具分量。
“建国,”凌云忽然开口,声音因短暂的闭目养神而略带沙哑,但其中的决断力不容置疑,“回去后,立刻以市政府的名义,成立‘柳林村工业园区征地问题专项工作组’,我任组长,你、志刚、海涛,还有信访、法制、农业、人社的主要负责同志任副组长。工作组下设政策协调、实地评估、群众工作、综合保障四个小组,明确职责,限时办结。要把这件事,当成当前市政府头等重要的民生实事来抓!”
李建国坐在旁边,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如释重负。市长亲自挂帅,意味着资源将向这件事倾斜,也意味着他肩上的压力有人共同承担,更重要的是,这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是,凌市长!我回去就立刻起草通知,争取下午下班前下发,并召开工作组第一次会议。方案和人员名单我会尽快报您审定。”
“嗯。”凌云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那被雨雪模糊了的、飞速后退的田野和光秃秃的树梢,“通知里要强调,工作组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就事论事地解决柳林村这十几户的补偿问题。更要以此为突破口和典型案例,深刻反思我们征地补偿工作中存在的‘一刀切’、调研不深入、对群众特殊困难考量不足等问题。要探索建立一套更科学、更精细、更富有人情味,既能保障项目推进,又能切实维护群众,特别是弱势群体合法权益的征地补偿和长效保障机制。我们不能总是等问题积累、矛盾激化,群众找到市政府门口,再去当‘救火队长’。要从源头上,从制度设计上,寻求治本之策。”
赵志刚坐在副驾驶位,闻言转过身,扶了扶金丝眼镜,脸上是财政负责人特有的审慎:“凌市长,机制探索是长远之计,高瞻远瞩,我完全赞同。但眼下柳林村的问题,尤其是那几户高产值果园的补偿差额,是需要立刻兑现的真金白银。市财政的盘子您清楚,年初预算已经打得非常紧,园区基础设施建设资金尚且存在部分缺口,这笔突然增加的补偿款……”
“我知道。”凌云打断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财政有困难,是现实。但我们不能因为困难,就漠视群众的合理诉求,就让应该得到公平对待的人寒心。资金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可以先从园区项目预备费里临时调剂一部分应急。同时,我会亲自向清源市委、市政府做专题汇报,详细说明情况,争取政策和资金支持。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带队去市里跑一趟。但原则不能变,底线不能突破:该给群众的,一分也不能少,一刻也不能拖!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政府的公信力问题!”
赵志刚看着凌云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明白,凌云这次是铁了心,要在政策的刚性执行与复杂现实的柔性处理之间,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这需要魄力,也需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
回到市政府,已是午后时分。雨雪暂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像一块湿冷的铅块。专项工作组的成立通知以最高效率下发,第一次会议在凌云的主持下,于下午三点紧锣密鼓地召开。小会议室内,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讨论征地问题时都更加凝重,椭圆形的会议桌周围坐满了相关部门的头头脑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茶叶的混合气味,以及一种无形的、目标明确后的紧张感。
每个人都清楚,市长亲自挂帅,意味着这件事已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政治高度和民生优先级,任何环节的推诿、拖延或执行不力,都可能面临最严厉的问责。
会议上,凌云没有过多重复现场的情况,而是直接切入主题,要求各小组汇报初步工作方案和面临的主要困难。
政策协调小组(由赵志刚牵头)的负责人首先发言,他汇报了与清源市财政局、自然资源局的初步电话沟通情况,语气并不乐观:“市局方面表示理解,但也强调各地补偿标准需在省定框架内,严格依法依规,对‘个案特批’持非常谨慎的态度。不过,他们对我们探索‘产值评估补偿’、‘用地入股’、‘社保安置’等多元化安置方式表示有兴趣,建议我们形成详细方案后再行申报。”接着,他介绍了搜集到的外地一些处理类似案例的经验,但都强调地域差异和政策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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