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光芒未熄,九霄之上金箔翻涌,那尊由谎言铸就的“天谕法相”已垂下一只巨手,指尖铭刻“代天宣命”四字,直压通道中枢。
狂风撕裂云层,天地仿佛被一道无形之线绷紧至极限。
就在那鎏金巨掌即将碾碎阵眼、断绝归途的刹那,一道黑影破空而至——陵不孤如雷坠地,双足踏裂山岩,体内残存的雷劫之力轰然爆发。
他手臂上旧伤崩裂,血染黑袍,却毫不迟疑,双手在空中划出七道逆向雷纹,交织成锁链,硬生生缠住那只垂落的巨手。
震波横扫百里,荒岭碎石腾空如雨。
他的脊背弓起,肌肉紧绷如铁弦,额角青筋暴跳,眼中雷光与怒意交炽。
“你若进去,它就有理由降罚——这一世,换我替你挡天道。”
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雷,落在顾微尘耳中,像是一把钝刀缓缓割开多年冰封的心壁。
她站在原地,目光却没有落在激战的半空,而是越过那尊冷漠俯视的法相,望向通道尽头——云海深处,匠首居的轮廓若隐若现。
斑驳墙体上的三个篆字,像是沉睡千年的叹息。
那里有她追寻的答案,有修复一切的源头,有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的真相。
但她忽然明白了。
不是逃进去就能解开谜题。
不是触碰到古老的技艺就能逆转命运。
若外界依旧被伪誓蒙蔽,若人心仍陷于恐惧与操控,哪怕她带回了完整的传承,也不过是又一次被篡改、被封印、被遗忘。
有些真相,不能靠逃进去找。得先让外面的世界,配得上它。
风声渐止,她缓缓收回脚步,转身离去。
衣袂染血,步履沉重,却不曾回头。
她走向青崖祖祠旧址,途经一座新立的无名碑。
碑面尚未镌字,粗糙石质映着灰白晨光,寂静得如同死物。
可当她的指尖轻轻抚上那道蜿蜒裂缝时,异变陡生——
魂织丝自她掌心守心轮图腾中悄然溢出,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知之意,顺着石缝渗入地脉深处。
三百丈之下,岩层暗流涌动,竟隐隐勾勒出一幅完整却倒置的“归一纹”结构图。
那是当年千祭坑的核心阵眼,是邪祭仪式赖以运转的根基,也是无数亡魂不得安息的源头。
顾微尘闭目,呼吸放缓。
她在想:若将守心轮嵌入此纹中枢,以忆泪为引,是否能让怨念不再凝煞,反而化愿?
这不是破阵,不是镇压,更不是毁灭——这是修复。
把被扭曲的秩序一点点扳回原位,把被亵渎的灵魂从诅咒中剥离,重新赋予它们安宁的形态。
就像她前世修复一件破碎的青铜鼎,不靠蛮力拼接,而是理解每一道裂痕的来处,用最细微的填补,让时间倒流般还原其本貌。
她在碑前盘坐三日。
不饮不食,唯以自身残脉为引,模拟九百亡魂的经络走向。
每一次提笔画符,都割腕滴血融入地面,让鲜血成为连接生与死的媒介。
守心纹随着她的意志蔓延,一圈又一圈,如同根系扎进黑暗土壤。
小豆子蜷缩在旁,抱着那只会颤动的木雕小鸟,脸色苍白,嘴唇微动:“师父……他们在哭,也在笑……说有人记得他们了。”
第四夜,暴雨骤至。
一道身影踉跄奔来,正是血砚生。
他浑身湿透,怀中紧抱一块残碑拓片,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跪倒在泥水中,将拓片高举过头,声音嘶哑:“初代执灯匠最后留下的话……你说你要修道,我就把它送来了!”
顾微尘接过,指尖触到冰冷纸面,只见墨迹斑驳,却字字清晰:
“灯非裁决,乃见证——照见被抹去的名字,便是修道之始。”
她怔住。
许久,她将拓片轻轻贴于心口,仿佛要让它贴近跳动的血肉,贴近那一缕不肯熄灭的执念。
然后,她睁开眼,落下了最后一笔。
大地微微震颤,地底深处的归一纹停止了逆向旋转,开始缓慢调转方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自地脉升腾而起,不是杀机,不是威压,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宁静。
第五日黎明将至,天边泛起一丝极淡的青灰。
她起身,拍去衣上尘土,望着远方那深不见底的千祭坑遗址。
第五日黎明,天光如刃,划破残夜。
顾微尘立于千祭坑边缘,风自深渊中升起,带着腐朽与死寂的低语。
脚下裂谷深不见底,归一纹的符文在黑暗中缓缓流转,逆向而行,仿佛仍在执行那场被神明篡改的邪祭——以魂为薪,以痛为火,供奉一个虚假的秩序。
哀鸣声从地底渗出,不是厉啸,而是无数细碎的呜咽,是九百亡魂被钉在时间之外的无声呐喊。
她没有退却。
一步踏下。
身影坠入黑暗,如同灯火沉入寒潭。
坑壁嶙峋如骨刺,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怨煞之气,寻常修士靠近三丈便会神识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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