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霜,灵田边缘的灰台初成。
青石为基,三尺高碑立于月下,上书八个古篆——“凡有残丹、断药、焚方者,皆可来此”。
字迹不华,却似刻入地脉,隐隐与天地灵机共振。
碑侧燃着一盏青铜灯,灯焰幽蓝,是用废弃丹渣提炼的“烬油”所燃,微光摇曳,映得整片荒芜之地竟有了几分肃穆之意。
消息如风过林,不过一夜,外门震动。
那些曾被视作废物、终生无望再触修行之路的弟子们,纷纷从角落翻出尘封已久的旧丹瓶。
有的丹丸早已碎裂成粉,有的玉匣内只剩焦黑灰烬,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是最痛的记忆。
他们抱着这些残灰而来,脚步迟疑,眼神却灼热得近乎悲壮。
“真……真的能复?”
“听说她不是丹师,连灵根都没有,怎敢动丹道根本?”
窃语四起,质疑未息,但当第一位断脉少年跪在灰台前,将一包发霉的凝脉丹灰倒入编号陶罐时,顾微尘只是轻轻抬手,指尖掠过灰烬表面,伪脉微震,灵匠令虚影浮现,纹路流转如活物般缓缓爬行。
她闭目片刻,忽然开口:“此丹主,左臂经络受创于雷劫,服丹后强行冲关,致药性逆行,伤及心府——你,可是赵五?”
少年浑身一颤,几乎跌坐:“我……我没说过名字……”
“丹灰记得。”她睁开眼,声音平静,“万物皆有记忆,何况是承载过性命之物。”
人群骤然寂静。
那一刻,有人低头啜泣,有人颤抖着打开随身包裹,将积年陈灰一一呈上。
不到半日,灰台两侧已摆满三百余罐,按“年份、成色、损因”分类排列,宛如一座沉眠的丹药陵墓,静待唤醒。
孙七娘赶到时,正看见灰道人跪坐于碑前,双手捧出一卷焦边残谱,老泪纵横。
“这是我师父临终前烧剩的《九转回春录》残页……三十年了,我一直不敢拿出来。”老人哽咽,“今日我才明白,藏住它,才是真正的亵渎。”
他抬头望向顾微尘,郑重叩首:“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丹房火工,我是……执灯人的‘守灰人’。”
孙七娘脸色铁青,指甲掐进掌心。
她本欲借巡查之名驱散人群,可话未出口,监察使裴元礼竟亲至,身后两名执笔吏展开卷轴,朗声宣读:“据监察堂三十七日备案记录,清扫房顾微尘所行复丹之术,皆依《烬心诀》残卷古法推演,未改一味药材,未增一道禁印,合规合律,无可指摘。”
“这不可能!”孙七娘失声,“烬心诀早失传百年,岂会落于一个凡尘根之手?”
裴元礼淡淡看她一眼:“古法未必亡,只是被人遗忘。正如有些人,看似熄灭,实则只是未遇引灯之人。”
人群让开一条道,顾微尘缓步走来,手中托着一方玉盘,内置三枚重塑成功的劣丹——色泽黯淡,灵气稀薄,远不及新品,但经脉检测显示,其温和药性竟能精准补益旧伤,且无半分排斥。
“这不是新丹。”她将玉盘置于碑顶,“这是‘活着的灰’。”
众人哗然。
唯有远处屋檐上的萤奴,默默抱紧了那把断裂量尺。
尺缝中的微光,正悄然蔓延,如藤蔓攀壁,无声缠绕向天际残月。
当晚,万籁俱寂。
顾微尘独坐灰台深处,面前摊开三件器物:一截断尺、半枚丹印、一枚锈蚀的引火铃。
她以伪脉为引,牵引地底九枢灵脉,缓缓注入阵眼。
灵匠令悬于额前,忽而剧烈震颤,“归藏”二字迸出暗金流光,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残图——
层叠碑林深埋地底,每一块石碑都刻着一种已灭绝的灵药名称。
中央最大一碑,铭文斑驳难辨,唯有一角清晰可识:
丹名录。
与此同时,灵田之外,一道黑影悄然靠近灰台。
风不起,叶不动,那人却如鬼魅般贴地潜行,直扑堆放丹灰的核心区域。
袍角翻飞间,露出一角熟悉的丹房执事腰牌。
她站在灰堆之前,呼吸急促,眼中怒火与恐惧交织。
手指抬起,就要掀翻最近的一排陶罐——
可就在指尖触及灰烬的刹那,一股尖锐刺痛猛然自血脉深处炸开!
她猛地缩手,低头一看,指尖竟渗出血珠,而那一撮看似死寂的灰烬,正微微起伏,仿佛……有了心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灰面之上,一丝极淡的红雾缓缓升腾,隐约凝聚成一张模糊的脸。
那脸望着她,嘴唇未动,一声凄厉悲鸣却直接响彻神魂:
“孙七娘……你还记得我吗?”孙七娘指尖剧痛如刀割,那撮灰烬竟似活物般蠕动起来,红雾凝形,一张模糊却扭曲的脸在烟尘中浮现——眉心一点朱砂痣,眼角下垂,正是三年前她亲手焚毁的一炉养心丹残魂。
“你嫌我火候不足……将我化灰。”虚影开口,声音非人,像是千百道哀鸣叠加而成,在寂静夜中刺入耳膜,“可我本可救一人命!那人后来经脉尽断而亡……他的血,也该算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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