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句“路在‘心’,莫负‘影’之真意”在我脑中盘旋,沉甸甸的,压过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沙丘之下,是一片劫后的死寂,只剩下风卷流沙的呜咽和伤员压抑的呻吟。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承影剑。剑鞘古朴,触手冰凉,除了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它看起来与寻常青钢剑并无太大不同。可就是它,在北辰手中,发出了那惊艳绝伦、定鼎生死的一剑。那一剑没有罡风,没有气劲,只有快到极致、准到极致的“技”,近乎于道。
“师父,您没事吧?”我挣扎着起身,走到玄冲师父身边。他依旧盘坐着,脸色灰败,但那双虎目睁开时,锐气未失。
“死不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郁气,目光扫过残存的众人,最终落在我手中的剑上,哼了一声,“北辰那小子……剑法倒是诡得很。不过,他最后那句话,没说错。”
我一怔。
玄冲师父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小子,筋脉的情况,薛老头跟老子说了。硬冲《无相秘要》的关窍,没当场毙命已是万幸。往后,想靠水磨工夫把内力练回来,难如登天。”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再次剖开我一直不愿直视的现实。是啊,即便离开了葬星峡那绝地,我依旧是个废人。
“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他特有的蛮横,“老子教你武功,是觉得你小子对老子脾气,脑子也活络。难道没了内力,你王玥就成了孬种,就不配当我玄冲的弟子了?”
我胸口一热,鼻子有些发酸,用力摇头:“弟子不敢!也绝不会!”
“那就对了!”玄冲低吼一声,牵动了伤势,咳嗽了几下,“武功是杀人的技,活下去,把事情办成,靠的是这里!”他粗大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北辰说你路在‘心’,老子看,就是让你多用用脑子!别整天想着跟人硬碰硬!”
“玄冲说得在理。”玉衡师娘调理完一个伤员,走了过来,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温润而坚定,“玥儿,你义父当初看中你,也非全然因为你的武学天赋。你之机变,你之韧性,你对待朋友兄弟的赤诚,这些,并不会因为内力消失而改变。”
她看向我手中的承影:“此剑名为‘承影’,传说出鞘无影,杀敌无形。其真意,或许并非指形迹,而是一种境界——**藏锋于拙,应敌于无形。** 你的优势,本就不在正面搏杀。如今失了内力,或许正是逼迫你走出另一条路的契机。”
藏锋于拙,应敌于无形……
我喃喃念着这几个字,再联想到北辰那神出鬼没的一剑,心中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灵光。他的剑,不正是“无形”之影吗?没有磅礴气势,只在最关键时,一击定乾坤。
“王大哥,”阿青怯生生地走过来,小手拉住我的衣角,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你……你还有我们。”
胡铁彪也咧嘴一笑,露出沾着沙子的牙齿:“兄弟,别想那么多!老子这条命是你和兄弟们救回来的,以后你去哪儿,老子这口刀就跟你到哪儿!有没有内力,屁大点事!”
罗蛮、关帅他们也看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信任和支持,沉甸甸的,让我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充满了力量。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我看着眼前这些历经生死、伤痕累累的同伴,看着手中这柄仿佛承载着新期望的长剑,心中的迷茫和绝望,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缓缓消融。
内力尽失,是绝境,但也许,真是新生。
我不再是那个依赖《无相秘要》和“千机”变幻的武者,也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人护在身后的累赘。我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去战斗,去守护。
“师娘,师父,诸位兄弟,”我深吸一口气,沙漠干燥灼热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我明白了。葬星峡之事已了,但玄阴教元气未伤,西域依旧危机四伏。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当务之急,是生存,是确定下一步的方向。
玉衡师娘沉吟片刻,看向萨迪克先生:“萨迪克先生,您对西域最熟,依您看,我们如今该去往何处休整?那《青囊补天录》的线索……”
萨迪克先生捋了捋胡须,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睿智:“葬星峡闹出这么大动静,附近的大小势力必然都被惊动。我们如今伤亡惨重,不宜与任何势力接触。我知道往东三百里外,有一处废弃的古烽燧,隐蔽安全,可暂作休整。”
他顿了顿,看向我:“至于《青囊补天录》……薛神医既然指出楼兰故地方向,而阿青又是楼兰遗民,或许,线索最终还是要落在阿青身上,以及……王兄弟你与那‘西域碎片’之间的感应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点了点头,握紧了承影剑。感受着剑柄冰冷的触感,心中那份微弱的、与碎片之间的奇异联系,似乎也清晰了一丝。
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坚定。
没有了磅礴的内力,我还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思维。
没有了诡异的神兵,我还有这柄等待我解读的承影。
更重要的是,我身边,有这样一群可以托付生死的同伴。
我的路,不在拳脚刀剑的江湖,而在运筹帷幄、洞察人心的“影”之江湖。
“好,”我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就先去那古烽燧休整。然后……”
我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断。
“然后,我们去寻找《青囊补天录》,会一会这西域的各方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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