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怀里还热乎的两个杂面馒头,踩着北平城坑洼的石板路往前走,风里裹着煤烟和尘土,刮得脸生疼。这已经是我穿到这“狼烟北平”的第三个月了,当初在民国二十六年的北平街头醒来时,我还以为是自己拉着车累晕了头,直到看见街面上那些穿着黄皮军装的日本兵,才惊觉这根本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北平——我的车没了,小福子没了,连北平城都变了模样。
“祥子!祥子!等等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我回头一看,是小顺子,这小子是我在城外破庙里认识的,爹娘都被日本人的炸弹炸没了,就靠着在街头给人跑腿混口饭吃。我停下脚步,等他跑近了,把怀里的一个馒头递过去:“慢点跑,没人跟你抢。”小顺子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大口,噎得直翻白眼,我赶紧把水葫芦递给他:“你慢着点,这馒头管饱,没人跟你抢。”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才缓过劲来,抹了抹嘴说:“祥子哥,刚才我在东单那边看见几个日本兵,正抢一个老太太的篮子呢,里面全是刚蒸的窝头,老太太哭着求他们,他们还踹了老太太一脚。”我攥了攥拳头,指节泛白,心里头像堵了块石头,可我知道,现在的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能耐管别人的事。小顺子见我不说话,也低下了头,小声说:“我知道祥子哥你心里不好受,可咱们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走到前门大街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家绸缎庄门口,跟一个穿长袍马褂的男人说着什么。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是刘四爷!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刘四爷还是老样子,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几分精明,只是比我记忆里苍老了些,眼角的皱纹深了不少。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跟他打招呼,毕竟当初我跟虎妞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后来虎妞死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刘四爷好像也看见了我,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朝我走了过来。“你是……祥子?”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我点了点头,低声说:“刘四爷,是我。”刘四爷哦了一声,又看了看我身上洗得发白的短褂,还有脚上露着脚趾的布鞋,嘴角撇了撇:“没想到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早就饿死在哪个旮旯里了。”我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也没反驳,只是低着头说:“托您的福,还活着。”
这时候,跟刘四爷说话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笑着说:“刘老板,这位是?”刘四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以前我们车行的一个拉车的,叫祥子。”那个男人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我心里很不舒服,转身想走,刘四爷却叫住了我:“等等,祥子,你现在在哪混饭吃?”我停下脚步,回头说:“就在城外的破庙里住着,有时候给人拉点散活,混口饭吃。”刘四爷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了过来:“拿着吧,买点吃的。”我看着那几个铜板,心里很纠结,不想接,可肚子里的饥肠辘辘又提醒着我,我需要这几个铜板。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小顺子从后面跑了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祥子哥,拿着吧,咱们今晚还没吃饭呢。”我咬了咬牙,接过了铜板,低声说:“谢谢刘四爷。”刘四爷摆了摆手,说:“行了,别谢我了,我也是看在虎妞的面子上。”一提到虎妞,我的心里又是一疼,眼圈有点发红,赶紧低下头,说了声“我走了”,就拉着小顺子匆匆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小顺子就说:“祥子哥,刚才那个就是刘四爷啊?看着挺凶的。”我点了点头,说:“他以前是车行的老板,我以前在他那里拉车。”小顺子哦了一声,又说:“他刚才给你的铜板,够咱们买几个馒头了。”我嗯了一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想起以前在刘四爷的车行里拉车的日子,虽然累,可那时候我还有梦想,想凭着自己的力气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可现在,梦想早就碎了,我连一辆车都没有,只能在这乱世里苟延残喘。
我们走到一个街角,看见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红薯的香味飘了过来,勾得我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小顺子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祥子哥,咱们买个烤红薯吃吧,闻着真香。”我看了看手里的铜板,又看了看小顺子渴望的眼神,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老板,买个烤红薯。”卖烤红薯的老板是个老头,脸上布满了皱纹,笑着说:“好嘞,小伙子,刚烤好的,热乎着呢。”他拿起一个最大的烤红薯,用报纸包好,递了过来。我接过烤红薯,递给小顺子一个铜板,小顺子接过烤红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得直咧嘴,却还是笑得很开心:“真甜,祥子哥,你也吃。”我点了点头,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红薯的香甜在嘴里散开,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以前我拉车的时候,什么时候吃过这么香的烤红薯啊,那时候我一心想着买车,连一口热乎饭都舍不得吃,可现在,一个烤红薯就能让我觉得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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