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刘大婶裹挟着一身夜露的寒气闪身而入,反手迅速关门。昏暗的油灯下,她那张带着风霜的圆脸上泛着异样的红光,眼睛亮得惊人,全无半分倦意。
“大人!”
她抱拳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属下幸不辱命!在码头附近蹲守了大半夜,真叫我抓到了两条鬼鬼祟祟的大鱼!”
“哦?”
荣安不动声色,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说清楚。”
“两个男的!”
刘大婶凑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荣安脸上:“打扮得跟咱们宋人一般无二,粗布短打,头戴斗笠,说话口音也刻意模仿着江浙这边的腔调,乍一听,还真挑不出大毛病!”
她语气带着一种猎人捕获狡猾猎物后的得意。
“那你如何识破?”
荣安追问,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嘿嘿……”刘大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破绽就在他们脚上!还有吃东西那劲儿!”
她比划着:“那俩人,穿的是咱们宋人常见的麻鞋,可那鞋底子磨损的样子不对劲!鞋头内侧磨损得特别厉害,后跟反而轻些!这分明是常年骑马、习惯用脚内侧夹紧马镫蹬踏留下的老茧印子!咱们南方水乡,有几个常年骑马的?”
她顿了顿,眼中精光更盛:“还有!我在暗处盯梢时,看到他们躲在货堆后面啃干粮。那吃相!狼吞虎咽,抓起又冷又硬的炊饼就往嘴里塞,嚼都不带多嚼两下的,噎得直翻白眼也不停手!那股子狠劲儿,那股子对粮食的贪婪……像极了北边那些苦寒之地出来、常年吃不饱的蛮子!咱们江南人,再饿,吃东西也没那股子……生吞活剥的野性!”
常年骑马!鞋底磨损!生吞活剥的吃相!
荣安脑中“嗡”的一声!
金人!
只有那些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以渔猎游牧为生、常年与马匹为伴的金人,才有这样的特征。
那个在混乱中与她接头的诡秘怪老头……汉儿司!金国密谍!他们果然已经渗透到了青溪!
可为什么是金人?!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她之前的推测瞬间被颠覆。
童贯埋炸药阻挠高俅,蔡京要破坏海鰌入睦,这属于大宋内部倾轧,金人横插一脚,目的何在?搅乱东南浑水?坐收渔翁之利?还是……目标就是那艘代表大宋最新水战力量的海鰌船?想要窃取情报甚至破坏?
局面比她想象的更加凶险!
这已不仅是朝堂党争,更卷入了虎视眈眈的外敌!
“人呢?”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冷冽如刀,所有睡意荡然无存。
刘大婶脸上兴奋的表情微微一僵,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犹豫,目光不自觉地、极其短暂地向门外、确切说是朝着阿六居住的小院方向瞟了一眼。
虽然只是一瞬,却如同黑夜中的火星般刺眼。
果然!
阿六……
荣安顾不上阿六,眼下她想抓住一切可能。她心底一片冰冷,面上却更加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带路!”
刘大婶被这气势所慑,那点犹豫瞬间消失,用力点头:“是!大人随我来!”
……
小院最深处一间堆放杂物的土坯房,临时被改成了牢房。油灯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两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汉子蜷缩在墙角,脸上带着淤青,眼神却依旧凶悍,像两头被困的恶狼。
看到荣安和刘大婶进来,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又强自镇定,低下头去。
荣安示意刘大婶守住门口。她走到屋子中央,拖过一张破旧的条凳坐下,动作随意,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两名俘虏。
她没有立刻发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昏暗的光线下,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巨大的压力。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压抑的死寂几乎让人窒息。
两个俘虏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荣安依旧沉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膝盖,那单调的“笃、笃”声,在寂静中如同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终于,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眼神更为闪烁的俘虏忍不住了,带着浓重江浙口音的官话抢先开口,声音干涩发颤:“官……官爷……小的们就是……就是路过码头,想……想找点零活干……真没干坏事啊……”
“路过?”
荣安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刺破对方的谎言:“青溪码头刚被炸成废墟,浓烟未散,余火未熄,巡防官兵如临大敌,水陆封锁,寻常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说话那人脸上:“你们,在宵禁时分,绕开所有明哨暗卡,鬼鬼祟祟躲在被重点看守的泊位附近废弃货堆后……这叫‘路过找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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