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行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和本能的攻击动作,脸上竭力维持着一种被惊吓后、带着茫然和警惕的僵硬表情。
她没有立刻行动,只是扶着门板,淡淡地看了过去。
“迟了些。”
黑衣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刻意伪装过,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目光却锐利如刀,牢牢锁定荣安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荣安心中警铃疯狂作响。
迟了些?
是指她来这个院子迟了?
还是指她回房间迟了?
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她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走,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无奈,声音带着点沙哑:“遇到点麻烦。”
她含糊其辞,将码头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狴犴营、方腊、金兵以及阿修罗那毁天灭地的一刀,都浓缩在这轻描淡写的五个字里。
同时,她微微侧身,将胸前那片被茶水浸湿、尚未干透的衣襟暴露在对方视线可及之处,仿佛在无声地佐证这“麻烦”的真实性。
黑衣人冰冷的目光在她湿透的衣襟上停留了一瞬,那毫无波澜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随即移开,并未深究她所谓的“麻烦”。
他向前逼近半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如同冰冷的潮水将荣安包围。
“相爷下的命令……”
黑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询:“执行到哪个地步了?”
相爷!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荣安心头!
童贯?不!
童贯在皇城司势力庞大,她这个“探事营都头”的身份已经由史伟验证过,童贯若有事,完全可以通过探事营的渠道直接下令,或者让史伟再次联络,何必如此鬼祟?
怎么又会派遣一个神出鬼没的黑衣人,用这种方式接头?
排除童贯,那么这汴京城中,能称“相爷”,且有资格、有胆量在皇城司和童贯的探事营之外,秘密豢养如此高绝身手死士的……答案呼之欲出!
蔡京!
当朝权相,与童贯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过一头的巨擘!
这个身份带来的冲击,远比童贯更甚!
蔡京竟然也在这具身体的身份迷局中插了一手?原主到底是谁?一个小小的皇城司提举外探公事,何德何能成为蔡京的暗棋?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寒意几乎让荣安窒息。
她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而自己正站在网中央,每一个身份都是一根绞索!
明面上的皇城司(明面)、金国汉儿司暗谍、童贯私兵探事营、现在再加蔡京暗线……每一个身份都危机四伏,每一重都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蔡京的命令是什么?原主执行到了哪一步?
她一无所知!
任何具体的回答都可能暴露她成为致命破绽!
生死关头,荣安展现出了惊人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她脸上的茫然和疲惫瞬间被一种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取代。
她迎着黑衣人冰冷审视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这两个字,短促,模糊,却蕴含着极其丰富的潜台词。
——任务没有进展?没有找到机会?没有达到预期?还是没有……执行?
任由对方去解读。
在信息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模糊是唯一的盾牌。
黑衣人周身的气息明显一滞,那双冰冷的眼眸中,清晰地翻涌起一丝不悦,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他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近乎推诿、毫无进展的答案。
荣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做好了随时应对对方暴起发难的准备。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顶尖杀手的冰冷杀气。
然而,那丝不悦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迅速扩散,又缓缓沉淀下去。
黑衣人终究没有发作。
他深深地看了荣安一眼,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上了一种不容违逆的肃杀。
“相爷说了。”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如同冰珠砸落:“这次任务,必须完成。”
他微微停顿,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锁住荣安,加重语气,一字一顿。
“不、惜、一、切、代、价!”
这六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玉石俱焚的决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荣安心上。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最终未能完成任务,眼前这个黑衣人,或者蔡京派出的其他力量,绝对会让她“消失”得无声无息,甚至可能比任务失败本身死得更快、更惨!
交代完话,黑衣人不再看她,仿佛已经认定她明白了其中的分量。
他身形微动,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瞬间飘至房间中央那张方桌旁。他并未触碰桌上的油灯或水壶,只是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极其精准地、在方桌靠墙那一侧、桌面与墙壁的夹缝处,极其隐蔽地轻轻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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