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母亲是在安慰他。毕竟那时候他们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母亲的咳嗽声总在夜里响个不停,有时候咳得厉害,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那时候只想着怎么能多捡点柴火,怎么能换半块黑面包,根本没心思琢磨草的道理。
可现在蹲在这废弃农庄的门口,指尖触着软绒草里那点微弱却倔强的生机,林恩突然懂了。母亲说的不是草,是他们灵植家族的人,是哪怕被冠上“窃贼”的罪名,哪怕全族只剩下他一个,也不能断了的念想;是哪怕活得再难,也得攥着最后一点希望,等着“破土”的那天。
他把软绒草放在手心,用指腹轻轻碾碎。细碎的草末带着淡淡的清香,敷在脚底板的血泡上时,先是凉丝丝的,然后慢慢变温,镇痛的效果顺着伤口往四周扩散,脚腕的钝痛果然轻了不少。林恩撕下衣角的一小块布,小心翼翼地把脚缠好——这块布是外套上最完整的部分,母亲缝的时候特意留了宽边,说“万一破了还能补”,现在用来裹伤口,倒也合适。
站起身时,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夕阳已经开始往下沉,天边的金橘色慢慢变深,变成了暖橙,又往绯红里褪,远处的地平线像是被镀了层金边,连空气里的寒气都好像淡了点。不能再等了,得趁着天还没全黑,多赶点路。
林恩顺着农庄外的小路往前走。这路是流民踩出来的,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还积着雨水,踩上去会溅起泥水,可比起荒野里的草甸,已经好走多了。
路边的杂草长得比他膝盖还高,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草叶在互相叮嘱。
他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早上在灰石镇外遇到的那个流民大爷说过,这一带偶尔会有劫掠者出没,专挑他这样的独行少年下手——毕竟少年力气小,没像样的武器,身上就算有东西也不多,抢起来容易。
林恩摸了摸布包侧面,里面藏着一根昨天从柴房里捡的木棍,有他胳膊粗,顶端还带着点树皮,是他唯一的“武器”。
走了大约一刻钟,旁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很轻,却在这安静的黄昏里格外明显,像有只小虫子在爬,又像有什么东西在草叶里钻。
林恩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绷得紧紧的,右手悄悄摸向布包里的木棍,指尖已经碰到了粗糙的木头纹理。
他屏住呼吸,慢慢转头看向草丛。草叶在轻轻晃动,是风刮的?还是真有东西?他盯着那片晃动的草丛,眼睛都不敢眨——万一真是劫掠者,他跑不过,只能靠这根木棍拼一下。
风又吹了过来,这次带着点草木的清香。不是灰石镇里那种土坯房的霉味、柴火的烟味混在一起的味道,是旷野里独有的、干净的味道,有草的清香,有泥土的潮气,还有点远处不知名野花的淡香。
林恩深吸了一口气,那香味顺着鼻腔钻进肺里,让他觉得浑身都轻了些,脚步也快了点。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林恩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地平线——那里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影,轮廓在夕阳的光里格外清晰。那是一座小山,不高,却很特别,山顶缺了块,像是被人用刀狠狠砍过似的,断口处的岩石在光里泛着淡淡的灰。
“断脊丘!”林恩心里一喜,心脏都快跳起来了。他连忙从布包里掏出地图,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手心。夕阳的光刚好落在泛黄的羊皮纸上,母亲画的墨线清晰可见:从灰石镇出来,经过废弃农庄,再到断脊丘,然后沿着丘下的大路走,就能到下一个小镇——“青溪镇”,地图上标着,青溪镇里有个药铺,能换点钱,还能买到新鲜的面包。
他对照着地图看了又看,断脊丘的位置和地图上标得一模一样,连山顶缺的那一块,都和母亲画的那道斜短线分毫不差。甚至地图上断脊丘旁边写的那句小字——“丘下有浅溪,可取水”,他都能隐约看到丘脚处有片淡淡的水光,像是溪水在反光。
方向没错。
林恩把地图小心翼翼地折好,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吊坠里,又把吊坠塞进衣领,紧紧贴在胸口。皮肤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凉,也能感受到地图的褶皱,那褶皱像是母亲的手,轻轻按着他的胸口,在告诉他“走对了,林恩,接着往前走”。
他加快了脚步,脚底板的血泡虽然还疼,可心里的兴奋压过了疼痛。
只要沿着断脊丘的方向走,今晚说不定能走到丘下的溪边,明天一早就能到青溪镇——他布包里的黑面包已经只剩小半块了,硬得像石头,再不吃点新鲜的东西,恐怕撑不到阿斯托利亚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夕阳慢慢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天边的绯红变成了淡紫色,又像墨水一样慢慢变深,变成了墨蓝。路边的杂草在夜色里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只有偶尔掠过的萤火虫,拖着一点微弱的绿光,在草叶间飞,像提着小灯笼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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