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年的葬礼,在一种低调而压抑的氛围中进行。苏晚晚以故交晚辈的身份前去吊唁,看着那具冰冷的棺椁,心中五味杂陈。这位老人用一生的沉默和临终的坦承,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真相,却也通往更深渊的大门。
吊唁完毕,她正准备离开,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棉袍的中年男子,借着行礼的间隙,极快地将一枚蜡丸塞入了她的手中,低不可闻地道:“周老遗物,嘱交郡主。”
苏晚晚心中一凛,面不改色地将蜡丸拢入袖中,微微颔首,随即登车离去。
回到宫中那方看似安全,实则步步惊心的院落,苏晚晚立刻屏退左右,捏碎了蜡丸。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是周鹤年熟悉的、略显颤抖的笔迹:
“郡主亲启:老朽时日无多,有肺腑之言,不得不吐。陛下天威难测,粘杆处无孔不入。康亲王虽倒,然‘暗夜’根基未损,其首‘影尊’潜藏极深,或在……宗室近支。郡主身世,恐难久藏。苏公淮安所藏之物,或在京西‘潭柘’古刹,‘龙潭’‘柘木’,或为关键。前路艰险,万望珍重,勿信……勿轻信于人。鹤年绝笔。”
纸条上的信息,让苏晚晚遍体生寒。
雍正帝的猜忌已如悬顶之剑!“暗夜之眼”的首领“影尊”,竟可能隐藏在宗室近支之中!这范围虽缩小了,却也更加可怕。而最后那句“勿轻信于人”,更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警示,连胤祥……也包括在内吗?
“潭柘寺……龙潭……柘木……”她喃喃念着这几个关键词。潭柘寺是京西名刹,香火鼎盛。养父苏淮安将《石魄经》上卷藏在那里?确实是个出人意料的好地方。“龙潭”和“柘木”显然是具体的藏匿地点线索。
必须尽快去一趟潭柘寺!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出宫理由,更大的风暴已然降临。
翌日清晨,苏晚晚正准备去太医院,掌心那刚刚平复下去的“梅魄”印记,毫无征兆地再次灼热起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甚至带着一丝刺痛!与此同时,她贴身佩戴的那枚梅花玉佩,也隐隐传来温热的共鸣!
不好!有强大的“梅煞”引药在附近,或者……有身负强大“梅魄”或“梅煞”力量的人靠近了!
几乎是同时,院落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利的通传:“皇上驾到——!”
雍正帝竟然亲自来了!而且是在如此清晨,毫无预兆地驾临一个臣子的院落!
苏晚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整理好官服,迎出门外,跪伏在地:“微臣恭迎皇上圣驾!”
雍正一身石青色常服,负手而立,面色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苏晚晚身上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具穿透力的审视。他身后除了常规的侍卫仪仗,还跟着两名面色冷峻、气息内敛的粘杆处侍卫统领。
“平身。”雍正的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没有进屋,就站在院中,目光扫过庭院角落一株开得正盛的梅花,淡淡道:“安和郡主近日,似乎颇为操劳。”
“回皇上,太医院事务繁杂,微臣不敢懈怠。”苏晚晚垂首应答,心思电转。雍正为何突然来此?只是为了表示关心?绝无可能!掌心的灼热和玉佩的温热提醒着她,此事绝不简单。
“嗯。”雍正踱了一步,靠近那株梅花,随手折下一支,在指尖把玩,“朕听闻,前明御医陈实功,尤爱梅花。其晚年所着医案中,常以梅喻人,以梅述理。郡主精研陈氏遗泽,可知其故?”
苏晚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雍正果然查到了陈实功!他是在试探!
“微臣……略有耳闻。”她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纯粹的学术讨论,“陈前辈或许是以梅花傲雪凌霜之性,喻医者坚韧不拔之志;以其五瓣之形,合五行五脏之理。皆是前辈风骨与医理的寄托。”
“寄托……”雍正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从梅花移回到苏晚晚脸上,锐利如鹰隼,“或许吧。不过,朕还查到一些有趣的旧闻。据说,陈实功晚年,曾秘密收留过一批前朝宗室遗孤,并以一种特殊的‘梅花烙’作为标识,以期……光复旧物?”
他话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苏晚晚耳边炸响!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梅花烙”的存在!虽然他将它错误地关联到了“光复旧物”上,但这已经无限接近她的身世核心!
掌心的“梅魄”因为主人剧烈的心绪波动和雍正话语中隐含的、可能存在的“引药”(或许是某种信息素,或许是帝王身上携带的、与“暗夜之眼”相关的物品)刺激,骤然变得滚烫!那淡红色的梅痕几乎要透肤而出!
苏晚晚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慌,一旦露出破绽,立刻就是万劫不复!
“皇上明鉴,”她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愕与惶恐,“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微臣……微臣从未在任何医籍野史中见过!若真有其事,那陈实功岂非……岂非包藏祸心?其医术,其遗泽,又如何能信?”她巧妙地以一种“被玷污”的医学传承继承者的姿态进行反驳,将自己从“前朝余孽”的嫌疑中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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