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山寨里只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压抑的呼吸。我靠在冰冷的垛口后，手里攥着一支装填好的黑风铳，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旁，侯青不停舔着干裂的嘴唇，眼睛死死盯着山下漆黑一片的路径。石柱像一尊铁塔，杵在另一处垛口后，粗壮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狼牙棒上的铁钉。
沈炼和阿七在山寨制高点的了望台上，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那架粗糙的床弩已经上弦，粗大的弩箭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将群山轮廓勾勒出来时，阿七低沉的声音透过简易的传声筒响起：“来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山下通往山寨的蜿蜒小路上，如同蠕动的蚁群，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刀枪的反光在晨曦中连成一片冰冷的寒芒。队伍拉得很长，前排是手持盾牌和长枪的步兵，中间夹杂着弓弩手，后方隐约可见骑着马的军官和少量骑兵。粗略看去，绝不止一千五百人！
他们推进得并不快，似乎也在观察山寨的防御。队伍中竖起了一面将旗，上面绣着一个狰狞的“吴”字。
定北堡参将，吴振业，来了！
“稳住！听我号令！”沈炼的声音透过竹筒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官兵在距离山寨一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整队。一名骑兵越众而出，跑到山寨弓箭射程边缘，勒住马，扬声大喝：
“山上匪类听着！吴参将亲至，天兵压境！速速弃械投降，交出前朝秘卷，或可免尔等一死！负隅顽抗，鸡犬不留！”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呼啸。
那骑兵又喊了两遍，见无人应答，悻悻地拨马回去。
短暂的沉寂后，官军阵中响起了沉闷的战鼓声！咚！咚！咚！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前排的盾牌手开始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推进，长枪如林，指向山寨。弓弩手紧随其后，箭镞上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他们已经进入了床弩的理论射程，但徐渊没有下令。他在等，等一个更有价值的目标，或者等对方进入更有效的杀伤范围。
一百五十步！这个距离，官军的弓弩已经可以抛射覆盖山寨前沿！
“床弩！目标，敌军队列中段！放！”徐渊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了望台上，负责操作床弩的几名壮汉同时发力，扳动机关！
“嘣——！！！”
那令人牙酸的巨响再次撕裂清晨的空气！粗大的弩箭化作一道残影，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猛地扎进官军前进的队列中段！
“噗嗤！”“啊！”
惨叫声瞬间爆发！弩箭如同串糖葫芦般，瞬间洞穿了三四名盾牌手的身体，去势不减，又将后面一名军官连人带马钉在了地上！人马俱碎，鲜血内脏喷溅得到处都是！
官军整齐的队列顿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混乱和缺口！前进的势头为之一滞！
“弓箭手！抛射！”官军阵中传来军官气急败坏的怒吼！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雨腾空而起，划过抛物线，向着山寨前沿覆盖下来！
“举盾！隐蔽！”各处响起小队长的吼声。
早已准备好的简陋木盾和门板被举起，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中箭者的闷哼和惨叫。一轮箭雨过后，山寨前沿倒下了七八人。
“震雷队！第一队！目标敌方弓弩手区域！预备——放！”阿七的声音冰冷响起。
占据最有利射击位置的十名火铳手，同时扣动扳机！
“砰！！！”
十声铳响汇成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白烟弥漫，铁砂如同暴雨般泼向官军后方的弓弩手阵列！
虽然距离超过百步，铁砂威力衰减，但覆盖范围极大！弓弩手阵列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嚎四起，至少有十几人中招倒地，剩下的也惊慌失措，阵型大乱，第二波箭雨迟迟未能发出！
官军的攻势再次受挫！
“杀！给我冲上去！第一个登上山寨者，赏银百两！”吴振业在后方看得真切，又惊又怒，挥刀厉声催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前排的盾牌手和长枪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顶着零星射下的箭矢和不时响起的火铳声，开始加速向山寨冲锋！狭窄的山路上，人群拥挤，如同潮水般涌来！
“震雷队！第二队！第三队！轮替齐射！自由射击！”阿七的命令简洁有力。
“砰！砰！砰！砰……”
黑风铳的爆响开始变得连绵不绝！虽然装填缓慢，但三个小队轮替射击，形成了持续不断的火力压制！冲在最前面的官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不断有人身上爆开血花，惨叫着扑倒在地。铁砂打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不少木盾被打得千疮百孔。
但官军人数太多了！倒下一批，后面又涌上一批！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红着眼睛，疯狂地向上冲！距离在不断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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