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她至今记得莫先生撕下伪装时的模样——那个平日里总笑眯眯给街坊写春联的“杨先生”,眼里翻涌着对亡妻的执念,像溺在深海里的人,抓着“偷换气运”这根稻草不肯放手。
“周慕云呢?”林不尽问。
“今早有人在火车站看见她了,背着个大背包,往西边去了。”陈国忠叹了口气,“留了个包裹给你,在门房呢。”
王微亦去门房取了包裹回来,拆开一看,里面是几本厚厚的笔记,还有张字条:“民俗不是冰冷的符号,是活的人间。谢赠迷途知返。”字迹清隽,却带着几分仓促,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她把所有研究资料都留下了。”王微亦翻着笔记,眼眶有些发热。那些笔记里不仅有对邪术的解析,还有周慕云早年走访各地记录的民俗故事,字里行间能看出最初那份纯粹的求知欲。
“或许有一天,她会以真正的民俗学者身份回来。”林不尽看着窗外,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正追着孟婆婆的剪纸摊跑,老人手里的红纸在风中飘成了一串红鲤鱼,“路走错了,回头就好。”
正说着,孟婆婆颤巍巍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刚剪好的窗花。“小林,小亦,把这个贴上,祛祛晦气。”老人指着窗花上的图案——不是常见的喜鹊登梅,而是群穿着粗布衣裳的人围着茶坊,手里捧着茶杯,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王微亦愣住了。
“我梦见的。”孟婆婆眯着眼睛笑,“昨夜好多好多人往茶坊这儿送光,有穿西装的,有背麻袋的,还有坐轮椅的。他们说啊,这茶坊暖,得护着。”
林不尽接过窗花,指尖触到红纸时,仿佛能摸到里面藏着的温度。他忽然明白,昨夜那些跨越空间汇聚而来的愿力,从来都不是什么玄妙的法术,不过是寻常人记在心里的点滴暖意——加班晚归时那碗热汤面,失意落魄时那句宽心话,甚至只是某个雨天里借过的一把伞。这些细碎的光,攒起来竟能破开最深的黑暗。
“小林老板,给我来壶龙井!”门口传来熟悉的吆喝声。
是那对“错配姻缘”的老夫妻。老头推着轮椅,上面坐着他的教师妻子,两人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我家老婆子今早熬的绿豆汤,给街坊们分点。”老头嗓门洪亮,却小心翼翼扶着妻子的肩膀,“她说上次在这儿看见的那对小年轻,今天该来领证了,得给他们添点喜糖。”
林不尽笑着应着,转身去取茶叶。王微亦帮着把绿豆汤倒进大瓷缸时,忽然看见轮椅扶手上放着本摊开的相册,里面有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时的老头穿着的确良衬衫,被一群人追着打,却把怀里的年轻女人护得紧紧的。那场景,竟和因果镜曾映照出的片段一模一样。
“当年要不是他替我挡了那几棍,我这腿早就废了。”老太太温柔地看着丈夫,“人家都说我们不般配,可日子是自己过的,暖不暖,只有自己知道。”
王微亦忽然想起昨夜周慕云呆立当场的模样。或许那个信奉“绝对理性”的学者到最后也没明白,为什么那些被她视为“无意义情感”的东西,能抵得过精心设计的邪术。就像此刻阳光穿过窗棂,在茶桌上投下的光斑,明明是由无数尘埃组成,却亮得让人想落泪。
“林哥,有人找!”小满忽然指着门口,语气里带着惊喜。
林不尽抬头望去,只见张清远的那个小药童背着个旧布包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酒葫芦。“师父说,这葫芦您留着,他欠您的那坛醉仙酿,下辈子再陪您喝。”药童把葫芦递给林不尽,眼里含着泪,“师父还说,符箓真解您得好好看,别哪天被小丫头片子比下去了。”
王微亦“噗嗤”笑出声,眼眶却湿了。林不尽摩挲着那只刻着“清微”二字的酒葫芦,忽然觉得手里的紫砂壶沉了沉——张清远留给他的那本《清微符箓真解》此刻正放在柜台上,封皮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小满偷偷塞进老道书里的。
“对了,赵天霸和李万财也判了。”陈国忠看着手机新闻,语气平淡,“赵天霸偷税漏税加故意毁坏文物,十五年。李万财非法倒卖文物,加上牵涉绑架,无期。”
没人再多说什么。那些曾经搅得老街不得安宁的名字,如今听起来就像落进茶碗里的尘埃,轻轻一吹就散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起来,茶坊里坐满了客人。有敲着算盘的老掌柜,有抱着笔记本电脑改方案的年轻人,还有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孩子。林不尽坐在柜台后,慢悠悠地沏着茶,看王微亦举着录音笔,跟孟婆婆讨教剪纸里的吉祥话。小满趴在窗台上,和那只三花猫一起晒太阳,尾巴尖偶尔碰在一起,竟分不清哪个是虚影,哪个是真猫。
忽然一阵风过,吹得盖在因果镜上的薄纱轻轻扬起。林不尽伸手去扶,却瞥见镜面里的景象——没有惊心动魄的预言,没有光怪陆离的幻象,只有他和王微亦并肩整理茶叶的身影,小满探着脑袋往茶杯里看,门口陈国忠正跟阿七比划着什么,远处孟婆婆的剪纸摊前围满了孩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本心即可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本心即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